一直微微垂头的婢女很识趣,忙取了两个佩囊出来,粉色的递给了姚杳,蓝色的捧给了韩长暮。

安王显然心情大好,笑眯眯道:“有劳世子和姑娘走这一趟了,这点心意,还请世子和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韩长暮和姚杳赶忙行礼道谢,低头间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

姚杳垂下眼帘,瞥了一眼,蓝色的那个明显比粉色的鼓。

她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不那么鼓囊囊的佩囊,其实也不少了,看这分量足有二十两,够寻常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了。

她顿时心满意足了,打算从安王府出去后,就直奔西市,去买那把惦记了一年多,回回都只看不买的匕首。

诊完了脉,对送出去的礼金韩长暮也没有推拒,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出别的幺蛾子,安王送瘟神一样,忙不迭的恭送他们二人出府。

安王笑眯眯的看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远去,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转身往府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低语:“郡主的脉象,的确诊不出吗?”

一直低着头婢女慢悠悠的抬头,露出一张奇异的脸。

那婢女满头乌压压的黑发像缎子似的,折射出瑰丽的光泽,只单看这一把头发,是个极年轻的貌美婢女,可抬起的那张脸,却是造化弄人。

那张脸鼻子挺巧秀气,唇角上扬像是时时含笑,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一丝皱纹,分明是一张小姑娘的脸。

可目光上移,那张脸的眼角和额头上,却布满了沟壑纵横般的皱纹,眼皮儿松弛眼角下垂,两只眼睛就像没睡醒一样迷蒙,目光浑浊,老迈的模样与鼻子和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王一看到这张脸,就莫名的头皮发麻,他嫌弃的撇过头,尽量不去看她,但是这张脸实在太惊世骇俗了,只看了一眼,就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婢女低低奸笑,全然没有身为婢女的卑微和恭敬:“诊不诊的出,王爷自己不是已经看到结果了吗?若是诊出来了,这二位岂会如此轻易离开?”

安王目光中闪过极微弱的恼羞成怒,脸上却还平静如昔,默然点头:“本王只是担心被人察觉到,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婢女悠然而轻蔑的笑道:“王爷,掩盖脉象这个法子是老身独创的,只传给了老身的徒弟一人,她早就死了,王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安王默了默,他总觉得这事并没有这么容易,但她如此笃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点头道:“照看好郡主,莫要让她察觉到。”

婢女皮笑肉不笑的反问了一句:“老身办事,王爷还不放心吗?”

安王哽的脸色铁青,正要发怒,可是想到眼前此人的来历,他顿时偃旗息鼓了,只能吃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了。

“啪”的一声,他气急败坏的重重摔了下衣袖,转身走了。

婢女凝视着安王远去的背影,淡淡讥讽一笑,往容郡主的闺阁走去。

前院空了,稀稀疏疏的阳光落下来,更添寂寥。

层层叠叠的灰瓦上的黑影蜷缩良久,倏然一动,迎着阳光远去。

那黑影像一只鸟,无声翩跹,飞掠碧空。

少人的曲巷拐弯处,坊墙在地上投下大片暗影,一驾挂着内卫司徽记的马车停在暗影中。

黑影飞快的落在马车旁,踩着车辕钻进车里,把窄身劲装脱下来团了团,塞进隔扇里头,随后套上那身医女的衣裳,一边系着腰带一边低声道:“大人所料不错,那安王果然不对劲。”这黑影赫然就是去而复返的姚杳,挑眉望着韩长暮:“大人怎么知道安王和那婢女有猫腻的?”

韩长暮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晃晃悠悠的,手上抓了一把五香瓜子,只剥不吃,边上的白瓷小碟子里已经堆了一小堆剥好的瓜子仁,个个完整微黄,香气扑鼻。

他拍了拍手,微眯双眼凝神片刻:“安王见客,身边跟着的不是管事也不是小厮,竟然是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婢女,安王府的规矩从前可没这么散漫。”

姚杳呵呵干笑两声,她也是看了百十来本宅斗古言小说的人好吗,居然会忽略了这样的细节,怎一个蠢字了得啊。

她一边暗骂自己犯蠢,一边将方才趴在屋脊上看到的一幕慢慢说了,捻着腰间的络子道:“听起来这俩人似乎素有嫌隙。”

韩长暮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倏然睁大了眼睛,急切问道:“阿杳,那婢女长什么样?”

姚杳愣了一下,这是拿错台词本了吧,不应该先问问容郡主的脉象如何吗,怎么会问到婢女了呢。

不过当时她虽然离得远,但婢女的那张脸实在太出挑了,让人记忆深刻,不用多做回忆便能脱口而出:“那婢女看上去年轻,其实并不年轻了,而且长得十分奇特,下半张脸光洁如玉,上半张脸老迈枯槁,一双三角吊梢眼,看上去阴测测的。”

“那双眼,看上去是不是像毒蛇。”不待姚杳说完,韩长暮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猛然直起身子,接口道。

姚杳重重点头,莫名的觉得三角吊梢眼有点眼熟,但她绞尽脑汁的想,却想不起究竟在哪看到过这双眼睛。

她微微摇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但是韩长暮方才说的那句话,显然也是见过这个奇怪的婢子的。

她突然抬头:“大人从前见过那婢女吗?”

韩长暮偏着头瞅了姚杳一眼,双眼里审视的光逼得人心虚,他看到姚杳的目光清凌凌的,没有躲闪,便坦然点头:“是,见过。”

姚杳挑了下眉,好整以暇的等着韩长暮继续往下说,清澈见底的双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八卦之意。

韩长暮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到底没有让姚杳如愿:“事关韩王府,恕我不能多言。”

姚杳顿时垮了脸,不能多言起这个头干嘛,这就跟说八卦说一半,然后告诉人家,哎呀,不能再说了。

这种人忒可恨。

韩长暮越发乐不可支,把白瓷小碟子递给了姚杳,饶有兴致的问道:“容郡主的脉象究竟如何,为什么安王会甘冒奇险找人掩盖脉象。”

姚杳把瓜子仁一口吃掉,拍干净手上的渣滓,心满意足的微阖双眼,看在瓜子仁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木着脸漫不经心道:“容郡主有孕了。”

“什么?”韩长暮极低的惊呼一声,手一抖,手里捻着的鱼袋险些被他扯掉了,目瞪口呆的他,脸上的神情难看极了:“有孕了,你确定吗?”

姚杳瞟了韩长暮一眼,散漫道:“大人若不信,可以自己再去诊诊脉。”

韩长暮噎了一下,吐气吸气几个来回,颇有些气急败坏的笑了:“好好说话。”

姚杳莞尔,其实她也没真的想,也没胆子气死韩长暮,含着缕轻笑一叹:“她的确是有孕了,足有三个月了。”

韩长暮眯着眼道:“这就怪了,安王明知道你是圣人派来的,为何对此事没有任何掩饰,难道他们都不知道此事吗?”

姚杳瞪了瞪眼:“当爹的不知道有什么稀奇的,当闺女的不知道才稀奇。”她目中精光一闪而过:“不过依刚才卑职偷窥到的那一幕来看,这件事情,当爹的是知道的,当闺女的却是不知道的。”

韩长暮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诊脉时的情形究竟如何,你一五一十的仔细说说。”

姚杳整个人软塌塌的靠在车壁上,没有什么闺秀的仪态,闭着双眼道:“容郡主有孕的脉象被人用药物掩盖了,一般的奉御前来诊脉,只能诊出她气血两虚,心悸不宁,开些温补凝神的药罢了,而容郡主也显然一无所知。”

韩长暮直起身子,一脸凝重道:“那么依你所说,这个掩盖脉象的法子是那个婢女独创的,只传给了她徒弟一人,那么,阿杳,你是怎么知道有药物可以掩盖脉象,又是如何察觉到容郡主的脉象有异的呢。”

姚杳的脸色不大好看,靠在车壁上深深透了口气,木然道:“事关卑职隐秘,恕卑职不能说。”

韩长暮哽的脸色铁青,也就是他涵养好,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打人了。

依着姚杳的本心,她才不想打探韩长暮的隐秘,他有什么隐秘,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吗?

她已经脱了贱籍是个良民了,京兆府参军的俸禄足够她衣食无忧,她从没有升官发财的念头,只想吃好喝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打探韩长暮的隐秘,她是疯了吗?

可是现在形势逼人啊,圣人已经把柳晟升提溜进宫,问了好几次了,她都没能传回有用的消息回去,再这样下去,坑的不是她,是把她从小教养到大的义父。

惹恼了圣人,就不是升不升官发不发财的事了,是能不能活命的事了。

可是打探什么也是有技巧的,她既不想惹怒了圣人,也不想真的得罪了韩长暮。

毕竟圣人对她是鞭长莫及,而韩长暮却实打实的是她的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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