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块的石壁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原本局促的孔洞,霎时变成了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韩长暮大喜过望,转头朝姚杳大声喊道:“阿杳,快跑,快啊。”

谁料话音未落,这整个窄小的洞窟也摇摇欲坠,有了坍塌之势。

韩长暮离着孔洞更近一些,原本一步便可以跑出去了,可他却没有跑,反倒转身去拉姚杳,谁料手还没递到姚杳面前,洞窟顶上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块巨石砸了下来,擦着他手,横亘在了二人的中间,将原本的生路挡的严严实实。

“阿杳!”韩长暮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双眼通红,几欲喷火。

姚杳倒是没有被巨石砸伤,只是眼前被挡的严实,只留了最上头的窄窄一道缝,还有乱石不断的往下掉,她左躲右闪,堪堪躲过了几块大的,却没躲过小的,砸的浑身生痛,直冒血花。

她望着那道窄缝兴叹,这么窄的缝隙,她就算瘦成纸片人,也有可能被卡住。

好在身后的乱石堆稳住了,最终没有垮塌,那源源不绝的烟雾也消散了,没有再继续蔓延。

“阿杳,阿杳,你怎么样,可有受伤?”外头响起一阵阵砸石头的咚咚声,韩长暮一边大力拍着巨石,一边声嘶力竭的喊着,原本已经不再掉落的乱石,又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滚。

姚杳吐出一口浊气,眼睛里嫌弃的目光藏都藏不住。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这样想着,她的声音里就带出了几分嫌弃:“大人,您再这么砸下去,卑职就真的要被活埋了。”

韩长暮愣了一瞬,听到随着自己一起一落的砸墙,里头一阵一阵的掉渣,他暗骂了自己一声蠢不可及,便停下了动作,胆战心惊的问:“阿杳,你怎么样?”

姚杳捂着被砸出血的肩头,鲜血从指缝中漫出来,浸湿了衣裳,她满嘴的血腥气,神情却是一派平静:“大人,卑职无恙,大人赶紧退出去找人吧,卑职还能坚持一会儿。”

韩长暮听着这波澜不惊的话音,心终于安稳了下来,这才发现整个洞窟变得很平静了,他心中定了定,方才是关心则乱,慌了手脚,听到这话,他哑声道:“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叫人。”

姚杳低低唔了一声,抱膝坐下,头埋在膝头,心潮起伏。

她没有告诉韩长暮,马灯里的蜡烛终于燃尽熄灭了,这里黑洞洞的一片,逼仄吓人,让他快点回来。

待浑身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后,她开始检查身上的伤。

幸而大部分都是擦伤,虽然血肉模糊,但并未伤筋动骨,疼上几日便能无碍了,只可惜了没有光亮,她只能摸黑包扎,身上的衣裳也破的不像样子了,中衣撕碎了都不够包伤口的。

她叹了口气,血流的这么多,得多从包骋搜刮些十全大补丸了。

韩长暮钻出那参差不齐的洞口,外头仍是一条幽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但他没有退路,更没有功夫详查那有毒的烟雾是从何处而来的,只硬着头皮,一刻不停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记在石壁上做一个内卫司专用的标记。

这甬道和进来时的那几条并不一样,这条甬道的顶上铺的是一格格的石条,稀薄的月色从格子漏下来,漏在地上,似一汪汪清波荡漾。

途中经过了几个岔路甬道,他都没有停下来,一门心思的往风吹过来的风向狂奔。

他手上的火把早已经烧尽了,没有灯火照亮,他踩着这细细碎碎的光影往前跑,越往前,风越大,他的心跳的越快,直到最后,他咻咻喘着粗气,心狂跳不止,看到了淡淡的一抹光亮。

他在光亮的不远处停了下来,敛住呼吸,谨慎的缓步走过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

月色悄无声息的洒在锋利的刃上,一点点荧光若隐若现。

韩长暮的脚步声压得极低,但影子还是猝不及防的摇曳到了光亮外头。

只听到光亮出响起齐刷刷的拔剑声,冷冽的让人心肝打颤,一声厉喝:“什么人。”

韩长暮看到晃动不止的剑尖上闪着的寒光,蓦然就松了一口气,冷厉却又波澜不惊道:“内卫司少使韩长暮,外头是哪一队内卫?”

光亮外的人似乎吃了一惊,随后便是收剑的声音,有人恭恭敬敬道:“属下等是乙支何总旗的手下,奉姚参军之命,把守此处出口,以防有人外逃。”

听到这话,韩长暮终于将心完完全全全的放下了,疾步走出了光亮,呼吸到了凛冽清新的夜风。

他环顾了下四围,有三名内卫守在光亮边缘,而这里是一处曲巷,显然已经不是那宅子的范围了。

他愣了个神儿,问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其中一名内卫躬身道:“是坊里的暗渠口。”他伸手指着韩长暮的身后不远处,道:“那里便是今夜内卫司查抄的宅子。”

韩长暮的双眼眯了眯,继续问道:“方才你们可听到什么动静?”

内卫道:“属下等听到了爆炸声,但姚参军有令,若有人从此处出来,全部拿下,不管听到任何声音,属下等都不能擅自离开,故而属下等没有下去查看。”

韩长暮透了口气,不知是该夸姚杳谨慎周全,还是该骂她思虑过重。

他惦记着困在地下的姚杳,便没有再与内卫们多说什么,只一叠声的吩咐道:“一个人去那宅子里找何振福,告诉他姚参军被困在了这里,让他带足人手和工具过来。”

听到这话,三名内卫脸色齐齐大变,心中一凛,一名内卫忙转身往灯火通明的宅子跑去。

安排好了这件事情,韩长暮仰头看天,苍穹如幕,繁星璀璨,月色被映衬的有些昏暗,一如他此刻的心,不那么安定和光明。

他轻轻吁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望着另外两名内卫:“你们守好此地,不得离开,何振福带人赶到后,让他即刻下来见我。”

这两名内卫根本没有与韩长暮说过话,平日里见到,也只是恭恭敬敬的行个礼而已,但他们都知道,这位新来的少使心狠手辣,听到他的吩咐,二人丝毫不敢大意,齐齐称是。

韩长暮拿过其中一人手上的风灯,转身重新走进了黑暗中。

此番他的心境轻松了些,脚步也更从容,那截影影绰绰的甬道,走起来也不那么度日如年了。

他很快走到炸的参差不齐的洞口,钻进去贴着巨石,没敢再动手砸墙,只声音发涩,闷闷的问:“阿杳,我回来了,我都安排好了,一会何振福就到了。”

喊了两声,没有听到回音,韩长暮慌了神儿,抬手拍了两下巨石,听到里头扑簌簌的,又在往下掉东西,他顿时收了手,不敢再拍,只贴着巨石高一声低一声的继续喊:“阿杳,阿杳,你怎么样,你说句话,回应我一声。”

巨石后头的姚杳伏在膝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不知在想什么,就是不肯开口回应韩长暮。

她听到外头韩长暮的声音愈发的凄厉,竟然咧嘴惨然一笑。

怕吗,自然是怕的,还能有人不怕死吗?

但是向死而生,应该就不怕了吧。

她决然的把掌心中的药丸塞进嘴里,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脸色就变得惨白,眼前昏昏沉沉的一片,趴在膝头,没了声响,也听不到外头的任何动静了。

韩长暮在巨石外高一声低一声的喊着,声音已经喊到嘶哑变调,却没等来姚杳的半点回应,他的心一寸寸的往下掉,一直掉到了难以触及的深渊里。B

他的心慌乱极了。

方才他离开的时候,姚杳明明声音如常,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啊。

他心中一凛。

不对,不对。

姚杳中了蛊,蛊毒未清,身子虚弱,即便是极轻微的擦伤,怕也是遭不住的。

但她素来隐忍,更善于掩饰和伪装。

他恨得想要抽自己几个耳光。

恨自己为何如此大意。

不知过了多久,韩长暮的嗓子已经喊的粗哑难听了,身后终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他一回头,就看到冷临江慌不择路的扑了过来。

“阿杳呢,久朝,阿杳呢,怎么就你一个人,阿杳呢?”冷临江攥着韩长暮的肩头,不停的摇晃着。

韩长暮指了指巨石,哑着嗓子,艰难而干涩的吐出三个字:“在,里头。”

冷临江晃着身子退了两步,又极快的冲到巨石前,重重砸了一下巨石,大声喊了起来:“阿杳,阿杳,我来救你来了,你说句话啊。”

韩长暮赶忙抓住冷临江的手,连连摇头道:“不能砸,不能砸,一砸,掉石头。”

冷临江白着脸,咬着牙问:“阿杳怎么不理我,阿杳是不是受伤了?”

韩长暮摇头,满口苦涩:“我不知道,我出去叫人的时候,她还没事,等我安排好,折返回来,再叫她就没有回应了。”

冷临江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阿杳福大命大,怎么会有事,不行,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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