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浩的设计中,不但要教会朱四如何当一个皇帝,登基后怎么使用大臣,也要从旁指点。

现在朱四还把他当先生,当知己,他说的话,朱四能听进去,甚至给其种下“这么做才正确”的想法,形成固定的思维。

等将来朱四真当上皇帝后,那时以其心高气傲,再进言规劝,朱四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把他的提醒当回事。

这也是朱浩为何要费尽心思将朱四引到京师来,给其单独上“帝王课”的原因,只有这种面对面的相处,又在其性格形成的青少年时期,尚且只是藩王世子时,才能把一些道理听进去并引为人生座右铭。

那时只有尽可能帮朱四出谋划策,而不是靠思想上进行引导,因为朱四一旦成了皇帝,心态与现在大相径庭。

……

二月二十五。

会试放榜日。

朱浩与唐寅商议好要一起去看放榜,唐寅邀请了朱四,再加上蒋轮和陆松等人也要一起,除了受伤还处于恢复期的孙孺不能同往,加上公孙衣和前来护送的骆安等人,一行有五六十人。

明面上的人就超过二十,其余全都隐身暗中保护。

“今天怎么个看放榜法?是说贡院那边贴一张告示,我们都凑到公示牌前看吗?”

朱四很兴奋。

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还是见证朱浩是否能考过会试的关键时刻,他知道会试过了就等于获取进士资格,而天下茫茫多的学子一辈子都在追求进士功名这个至高荣耀。

唐寅道:“流程有些繁复,即便不是传胪,也会以官差奔往应考举人暂居住所,沿途高喊报喜,以此讨个好彩头。”

公孙衣补充:“但……还是会张榜公示。”

朱四笑道:“公孙先生曾参加过会试,看来对流程很清楚了?”

公孙衣面色羞惭。

参加过一次会试,榜上无名,却把放榜全过程给整明白了,那种明知很难考中却隐约带着希望,最后又不出意外落榜……想想都是人生之惨痛经历,可这种煎熬今天居然还要再来一次。

这边一行人还在前进,朱四又像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问道:“既然这样,咱到朱浩登记的住所去等,不是挺好吗?”

蒋轮笑道:“王子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咱到贡院门口,所有传报之人都是从那边开始,不就能提早获悉了?到时还能知道谁中谁没中……今天那边乃是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场所,怎能错过?”

“对对对,是要亲眼见识一下!”

朱四兴奋不已,“那是不是公孙先生和孙家公子中没中,也一并知晓了?有趣、有趣!”

唐寅满脸都是苦笑。

朱浩估计这会儿唐寅已经开始后悔约朱四一起出来看放榜,简直带了个好奇宝宝,走到哪儿都不消停,让身边人完全定不下心来。

……

……

京师朱家租住的民院。

朱万泉一早便收拾心情出门。

要说这两日他心情不佳,主要是曾与他一同赴考乡试的同窗,现在有的已考取举人,到京城来参加会试,而他现在连个举人功名都没考上。

再加上朱浩也是赴考之人,虽然他不想在会试放榜时前去凑热闹,但有人相邀,他自己也想知道朱浩是否考中,毕竟朱浩说到底还是出自朱家,便想出门跟友人一起凑个热闹。

谁想还没跨出门槛,就被朱万简挡住去路。

“老四,你这是去哪儿?”

朱万简一脸戏谑地看着弟弟。

满身酒气,黑眼圈很重,一看就刚从外面回来,十有八九昨天又是夜不归宿。

朱万泉皱了皱眉,道:“与友人一起参加文会。”

“等等!”

朱万简道,“回来的路上,我听人说今天会试放榜,你连举人都不是,跑去像什么话?被人知道,丢咱朱家的人!”

朱万泉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却强自分辨:“此番毕竟有我朱家子弟参加会试,我去看看也无妨。二哥操劳一夜,还是早点歇息吧。”

“你是说老三家那小子?老四你吃撑了,闲着没事?那小子才几岁?考个举人,就把他得瑟成啥样?再说他考中举人,就差点儿没把娘给气死,你觉得他要是再考取进士的话,娘还不直接嗝屁过去?”

朱万简语带不屑。

朱万泉眉头越皱越紧:“二哥怎能如此说话?”

朱万简冷笑不已:“我这么说都算客气的……好吧,我告诉你个天大的秘密,其实老三根本不是娘亲生的,是外面的野种,老三的孩子自然也不是娘的亲孙子……这下你知道娘为何那么恨那小子了吧?”

“啊?”

这倒是让朱万泉意想不到。

朱万简道:“娘一直瞒着,却被我打听出来……哼,老三自小就不受待见,你知道原因了吧?”

“这都哪里听来的?这……这……那他……总该是父亲的孙子吧?”

朱万泉脑袋突然灵光起来,瞬间想到一个重大问题。

既然三哥不是娘亲生的,那总该是爹亲生的吧?

不然怎么做的朱家的孩子?

朱万简冷笑不已:“是又如何?现在朱家谁做主,你心里没点数吗?老爷子卧榻不起,今年连话都不会说了,驾鹤西归是迟早的事,你还指望爹支棱起来给他亲孙子做主不成?你有银子没……拿点过来花……”

说到最后,朱万简直接伸手到弟弟面前,意思是拿点钱充当买消息的费用。

朱万泉道:“二哥言笑了,我哪里有什么银子?”

“谁说你没有?每房不是都有月钱?别说你打算空手出去!”朱万简瞪着弟弟。

朱万泉心中犹自震惊不已,顺手从怀里摸出三个铜板,丢给兄长:“就这么多了。”

说完继续往外走。

朱万简怒道:“我都看到银锞子了,还在这儿装?你……你怎出去了?为兄劝你的话你没听到?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被娘知道你去看会试放榜,回来把你关阁楼读书,妻儿都见不了,等着吧!哼!”

……

……

京师文庙和贡院连在一起。

当天会试放榜,门前大街上的茶楼、酒肆全都爆满,连路边摊都摆上桌椅板凳供过来等放榜的考生休息。

好在朱浩提前有所准备,让于三预定位子,包下一整层茶楼,六台桌子,足以供一行人就坐,不过侍卫就塞不下了,得留下不少人守在茶楼外边,如此也让这次放榜看起来格外正式。

贡院街上,考生非常多。

因为尚未到放榜时,很多举子都在与友人闲话,或是寻同乡交谈。

大明士子乡土情结非常严重,乡党乃大明官员在朝中极其重要的身份和标签,即便没有考中进士,也都希望多认识一些人,说不定其中那一位就能考中进士,提携后进……攀谈一番,尤其是陪着一起等候放榜,见证“奇迹时刻”,这交情就建立起来了,要是一起等到会试中榜的喜讯,那更是乡党加年党……

有了交情,都想着对自己以后做官有帮助。

就算一起落榜,或许回乡时路上能多个伴,总之多认识一人便多一条门路。

很少有举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考不过会试,都认定自己金榜题名位列朝班是早晚的事。

而一条街两边,南北地域划分明显。

路北边的行人,多持北方口音,陕西、甘肃口音的也有,而南边聚集的则多为南方口音学子,又以吴侬软语居多。

大概是考生怕自己在会试放榜时找不到同乡,找座位时竭力避免跟不同地域之人坐在一起,容易起冲突,便有了如此地域划分。

“真热闹。”

朱四进入贡院街后,比之前更加活泼了。

好像一只小兔子,蹦来蹦去,骆安和陆松等人心中顿时焦躁不安起来。

这么多人,万一其中隐藏有刺客,想要对朱四不利,那就麻烦大了。

朱浩小声提醒:“世子,你别乱跑,周围指不定突然冲出个人来,攥着一把刀直逼你面门……”

“净吓唬人。”

朱四吐吐舌头,“这周围都是读书人,一看就斯斯文文的,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凶险?”

骆安建议:“若是有歹人混在其中就不好了,我们还是早些去预先订下的茶楼上吧。”

朱四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人堆里挤来挤去,他已经浑身冒汗,也想找个地方歇息,脚下加快了速度。

茶楼位置非常好,正好是文庙大门面向的西南角,刚到楼下,就有人在那儿跟茶楼掌柜争论:“……凭什么?我们先来的,这么好的位置为何要提前订出去?多少银子,我们给便是!”

“我们比之前订的人多给两成如何?”

这些举人不怎么讲规矩,居然准备拿钱砸人,不过做生意的掌柜乃出自湖广的一名商贾,虽跟朱浩无生意往来,但攀谈下自有同乡的情谊在,此时来人都是江南一带的口音,自不会答应。

朱浩快步走了过去,还没等他靠近,就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张璁。

“张兄台?”

朱浩笑着打招呼。

张璁一怔,回头看到朱浩,愣了一下。

他并未想过上楼,只是恰好路过,看到有人争论,故驻足围观。

他身边两名友人,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可惜来得晚了些,已没有场所供他们歇脚。

张璁看了看朱浩身边一行,目光迅速落到朱四身上,立即察觉这少年身上带着一股贵气,周围几名隐隐带着杀气的汉子像是军汉,便不想与朱浩牵扯上什么关系。

朱浩笑道:“世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张举人,他是浙江人,同为南方人,不如请他一起到楼上如何?”

朱四点头:“地方你订的,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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