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安欣忙着部署伪装行动的时候,高启强也在四处寻找着合适的摊位。几乎跑断了腿却依然一无所获的高启强沮丧地走回家,却没想到唐家两兄弟正在楼梯口等着自己。本以为两兄弟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却没想到他们是来给自己送礼的,一台崭新的等离子电视就摆在高启强的家门口。兄弟二人满脸挂笑,一边赔不是,一边和高启强称兄道弟。几番交谈后,高启强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唐家兄弟自从上次见到安欣和李响之后,便四处打听安欣的身份,确定了安欣不是他们以为的“小警察”,又亲眼看到高启强和安欣能说上话,这才来找高启强讲和,并保证高启强原先的摊位依然给他留着。

高启强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兴奋,又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说:“唉,说实话,我这年也没过好,蹲了好几天拘留所,吃不好睡不好,遭了不少罪。但是没有办法,还是要爬起来干活,我得供小兰和小盛上学呀,要不然这经济就太紧张了。”

唐小龙看着高启强,咬紧牙关说道:“强子,从今天起,管理费免了。”

高启强弹簧一样跳起来:“说定了!”

市医院住院部走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由远而近;修长笔直的双腿、纤细的腰肢、黑长的头发,引得无数病人观望——女孩儿快速在每个病房门口都扫视一眼,寻找自己的目标。

安欣扶着点滴架,刚走到门口,看到女孩儿后赶紧溜了回来。他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整个脑袋。高跟鞋的声音在他的病床前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从被子外面传来的冷静的女声:“16床,点滴打完了,给你拔针,伸出手来。”

被子里的安欣眨了几下眼睛,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多想,女生又接着喊道:“16床,拔针啦!”

安欣慢慢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来,一抬眼却看到了满眼泪水的孟钰。孟钰是孟德海的女儿,与安欣年龄相仿,二人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孟钰本来在北京学新闻,回家探亲时偷听父亲孟德海打电话,以为安欣真的病了,便第一时间冲到了医院。如果说这辈子安欣真正怕什么人的话,孟钰绝对算得上其中一个。

“起来,走,马上走!我现在就给你订票。不,不订票了,有什么车坐什么车,跟我去北京,我给你找最好的医院。”说着话,孟钰便从包里拿出手机。

安欣匆忙按住孟钰要打电话的手。“我真没事儿,不骗你!”安欣望着孟钰的眼睛,一脸真诚,“真的!”

孟钰看着安欣,似乎松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如果不是我找到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安欣无法告诉孟钰真相,看着面前为自己担心的孟钰,只能反复说着“对不起”。

孟钰的到来一下子在住院部传了开来:一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却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几个病人和病人家属谈论着安欣和孟钰,混在其中的有一个长发的落魄中年汉子,外号疯驴子,一副病鬼模样,带着阴狠的眼神看着不远处送孟钰离开的安欣,动起了脑筋。

窗外,万家灯火,星空闪烁,窗内,医院应急通道的楼道里却挤满了抽烟的病人和家属,个个愁容满面。安欣一走进来,差点儿被烟味呛个跟头。

疯驴子换了身病号服,外面裹着大衣,一副老病号的模样,看见安欣走进来,不声不响地凑到安欣身边,从大衣里面掏出烟:“来一根?”

安欣摇摇头:“谢谢,不会。”

疯驴子瞥了安欣一眼,自顾自地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来这儿都是抽烟的,你不抽烟来干吗?”

“在病房里容易胡思乱想,出来散散心,瞎走走来的。”

疯驴子一副了解了的表情:“得的什么病?”

安欣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胃癌。”

疯驴子看着安欣,有点儿不可思议,又捏了一把安欣的胳膊,“这,挺壮实啊?”

“早期,算是运气好吧!”

“好个屁,运气好能得这王八蛋病?”

此时安欣心里在迅速地做出判断。“你呢?”

疯驴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我一身病。”说着,掀开衣服给安欣看刀口,腰间闪过一道长疤,“过一天少一天。”

安欣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想要离开。疯驴子马上接话:“我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对不起家里。为了治病,把家里钱花得差不多了,最后还得死。”

安欣叹了口气:“死了的倒落个轻松,活着的可怎么办呢……”

疯驴子看了一眼安欣,干笑了两声:“是啊,尤其你还有个那么漂亮的媳妇儿。”

安欣警惕地看着疯驴子:“你说什么?”

“嗨,还藏着掖着的。那姑娘那么惹眼,瞎子都看见了!谁不羡慕你啊!”

安欣瞬间无语。

疯驴子扔掉烟蒂,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了。”

“兄弟,你住哪个房间?”

疯驴子眯起眼睛:“有事?”

“没事,聊得挺投缘,你不烦的话,我想改天再找你聊会儿。”

疯驴子露出满是烟渍的牙,看着安欣笑了:“再找我,还来这儿。”说完话,疯驴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安欣看着疯驴子的背影也笑了。随后,他看了看四周还在抽烟聊天的病友们,也转身离去。

在市局刑侦队的会议室里,李响一边给每个座位分发资料,一边介绍情况:“冯大壮,外号疯驴子,无业,经常出现在各大医院,最近没有住院记录。”

曹闯看着手中的资料:“就目前的观察来看,这个疯驴子很可能就是散发小卡片的人,叫安欣继续接触。”

李响起立说道:“是。”

“还有,你查一下他平时都接触什么人,看有没有可疑对象。”

李响点点头:“是。”

安长林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这人真的是买卖器官的,他早晚会要安欣的血型资料。”

曹闯转头看着安长林,说:“放心,都准备好了。”

医院应急通道里,只有疯驴子和安欣两个人。疯驴子蹲在台阶上,翻看着安欣的病历,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安欣站在他对面,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哎呀,老弟,你这个指标都不太好啊!”

安欣略显紧张地说:“大夫跟我说没事儿啊!”

疯驴子哼了一声:“你信大夫还不如信我。”

安欣随口说了一句:“你比大夫懂啊?”

“我这是,久病成良医啊!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疯驴子边说边指着单子,“你看你这个血小板数量,再看看这个癌胚抗原,都这么高了。”

“我也看不懂啊。”

“唉,想听真话听假话?算了,看你人不错,实话和你说了吧,不是哥哥吓唬你,你真得考虑考虑将来了。”

安欣低着头,配合疯驴子演戏。“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认命呗。”

“你认命,可怜你那漂亮媳妇儿,命就苦喽。孤苦伶仃一个人,估计为了给你治病也不会有什么存款傍身了。”

安欣一听连忙顺着往下说:“我也想给她留点儿钱,要是有赚钱的办法,把我卖了也行啊!”

“你?你不值钱,但我看你这腰子不错。”

安欣继续装傻充愣:“腰子?”

“腰子,肾!不瞒你说,黑市上开价,一个八万。”

安欣一听来了兴致:“癌症病人的器官也有人要?”

疯驴子得意地说:“不懂了吧?他又不知道。再说那些得尿毒症的只能移植,不移就是死,几万人排号,好几年都不一定排得上他,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安欣眼睛一亮:“老哥,你有路子吗?”

疯驴子忽然开始假装为难起来:“哎呀,这个不好办,它犯法呀!”

安欣忽然拉住疯驴子的胳膊:“我命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法不法的?!”

看着安欣的眼神,疯驴子假装略一思索:“行吧,哥给你打听打听,别抱太大希望。你把身份证、血型报告啥的都给我。”

安欣忙说:“谢谢哥。”

接下来的几天,谨慎的疯驴子假装闲聊,却时不时地试探安欣的身份和病情的真实情况,好在曹闯这个经验丰富的师父及时提点,安欣在胆战心惊中逐渐取得了疯驴子的信任。终于,疯驴子在一个午后告诉安欣,为他找到了买家,并提前支付给安欣订金,又给了安欣一个小药瓶。

安欣接过药瓶,仔细端详了半天:“这是什么?”

“特效安眠药。明天我派车接你,上车以后,你就把这瓶药喝了,一觉醒来,钱就到手了。”

安欣把装钱的信封和药瓶装进兜里:“手术有没有危险?”

“放心,给你找的是最好的大夫。”

“在哪儿做?”

疯驴子斜着眼睛打量安欣:“你操心这么多干啥?”

“不是,我这怕万一手术出了意外,谁替我领剩下的钱?”

“信不过我?那把你媳妇儿叫来,明天一块去。万一你倒霉,有个三长两短,我把钱都给她。”

安欣连忙摆手:“不不,不用了,我没敢跟家里说。”

“放心,你信我就对了,我会把你好好地送回来,也就少个肾,没什么大不了的。”

送走了疯驴子,安欣爬上天台,兴奋地拨打曹闯的电话。这将是他执行的第一个卧底的案子,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亲手将器官买卖的团伙一网打尽。可是曹闯一直没有接听电话。急切的安欣又打给安长林,得到的消息却是疯驴子已经被曹闯带队控制了起来,此刻正被押往公安局。

安欣有些气愤地在天台上不停走来走去。“这人一抓,线索就断了,现在就收网,是不是怕我出危险?我不怕!”

电话里又是片刻沉默,接着响起了声音:“就凭你这种觉悟,也配当刑警?!”

一阵忙音过后,安欣举着电话,沮丧地站在天台上。

通过对疯驴子的审讯,警方确认疯驴子只是器官买卖中寻找货源的一环。这个组织管理严密,货源被选上,就会被派来的车接走。疯驴子知道的并不多,也不认识黄翠翠,他只知道安欣作为货源已经被选中,明晚十一点会有一辆尾号是“23”的白色面包车来接,接头暗号是“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在为明晚的抓捕行动忙碌着,安欣也回到医院继续扮演病人。没有人注意到,在公安局门口,高启强拎着一大兜子海鲜,徘徊了许久,又默默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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