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葛妈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尽收眼底,何小满心中愤慨之余忽然有一丝悲凉,那些刘香草的经历她在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全部了解。

刘香草被强啪之后汪慕淮的话言犹在耳:“你不是想嫁进来吗?我给你机会,但是你记住,是汪家娶了你,不是我汪慕淮!”

刘香草很后悔。

如今西装革履的汪少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牵着她衣襟不肯撒手的漂亮的小小子了,他是洋学堂里的读书人,而自己呢?

穿着累赘的满清服装,大襟袄子上是一排笨拙的盘扣,虽然手工精致,可是太落后了,连拧出的蝶翼花扣里都透着股土气。

不像汪慕雪和谭蕊儿,她们穿着天蓝色上衣,黑棉布的百褶裙,里面是肉色或者黑色的裤袜,脚上穿着黑色棕色的粗跟皮鞋,走起路来发出“咔嗒、咔嗒”的脆响,浑身都带着股东洋那边青春洋溢的气息。

她也不像大小姐,烫着时新的大卷发,别着洋气的赛璐璐发卡,拿着檀香小折扇,艳丽浓稠的新式旗袍将她描绘得贵气妩媚,像是月份牌上走下来的麻豆。

明明三个人年龄仿佛,只有刘香草是初冬里枯在枝头的花苞,虽然高高挂着,却干瘪枯燥,浑身死气。

在她冲喜成功晋级汪家少奶奶的那一天,她的婆婆用一条条家规女戒勒得她无法呼吸。

婆婆用旧式的规矩教导她却又嫌弃她落伍,蠢笨,还不如个窑姐生出的贱蹄子。

刘香草苦笑。

可是你口中的贱蹄子可以去学堂里学习数理化,学习叽里咕噜的英吉利语,每次她做了蠢事,二小姐就在胸口划着十字嘴里不停念叨着“欧买噶的”然后一脸不屑的走开。

其实她这个婆婆是不想让二小姐出去读书的,她想要她跟自己一样在家里请女先生教授女红、学学书法。

“女子无才便是德,知道多了伶牙俐齿的讨厌!”婆婆摇着纨扇慢悠悠说。

可是那位深居简出的姨娘却愿意拿出自己的体己钱供二小姐去洋学堂里读书。

后来大小姐也吵着要去,凭什么弟弟和妹妹都去洋学堂只她一个在家里备嫁?

只是大小姐终是年龄大了些,纵然花钱疏通了门路,自己终是跟人家格格不入,勉强读了一年也就嫁人了。

刘香草很羡慕他们。

她也想去读书,可是不敢说。

她只是个父母俱亡兄长又不知所踪的孤女,又是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葛妈说,汪家锦衣玉食养着她这样的女子,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做人不可以不懂得感恩,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菩萨会降下灾祸。

不止是刘香草,其实何小满也很困惑,这话应该对汪家人说吧?

当初是刘父这个跌打郎中给汪慕淮治好了胳膊还好吃好喝供着他那么久,不然任由这货流落街头的话,十条命也没了。

冲喜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刘香草不敢居功,可是毕竟是你们汪家恳求刘家救命的吧?

怎么反而最后成了刘家才是被施恩的那一个?

救命之恩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刘香草的确是挺喜欢汪慕淮,可是是汪家先给了她可以染指汪少爷的念想啊,怎么最后也成了刘香草的错?

所以何小满觉得,这单生意想不赔钱仅仅帮客户活着逃出汪家肯定不行,以她如今近乎孤女无人无钱无势的这种三无状态,想跟汪家人讲理也必定是掰扯不清楚。

虽然满大街都在嚷嚷妇女解放,但是受时代局限,这个时候的女性真的“解放”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

道理讲到最后可能输的反而是何小满。

而且……

何小满觉得讲道理似乎也不是自己的强项。

那就先帮刘香草出口恶气再见招拆招。

——收到宿主感激之情,屋主获得初级建筑材料5,获得人气3

一条光幕忽然出现,可是却让何小满心里陡然一酸。

刘香草只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一点意图而已,袁德旺还是在她有了实际行动的时候才给了一些奖励,而且因为是新手任务给的双倍才那么多。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可怜孩子,谁说她幸运的?奶奶个卷卷,这种幸运给你要不要?

何小满跟着葛妈一起来到游氏的屋子里,自鸣钟刚好“当”的一声打了半点,已经是半夜十点半了,这个老虔婆到这个时候了放着满屋子下人不用非要折腾刘香草来伺候。

熟悉的哼唧声在何小满脚步踏进门槛开始适时响起,显示躺在床上的老家伙非常痛苦。

“母亲,您哪里不舒服?”

何小满模仿着刘香草关切的问。

游氏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恍若未闻继续长一声短一声的哼唧,像一只得了疟疾的猪。

葛妈有些沙哑的声音和蔼说道:“老太太平时不是教过太太?侍疾要一眼不眨全神贯注看护着,要做到眼到手到,闻其声而知其意,方算是尽了心。”

何小满乖顺点头,然后标枪一样站在游氏身前俯下身直勾勾盯着游氏。

游氏:……

游氏翻了个身,何小满依旧直勾勾盯着她,游氏再翻身,葛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太太这是旧疾复发了,风湿,老寒腿,太太给捏捏锤锤。”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这还用葛妈提醒?”游氏冷哼一声,觉得这个本来就看不上眼的媳妇愈发蠢笨。

“母亲,您这隔着裤子呢我看不出来,郎中还要望闻问切呢。”

游氏一噎,不是说拉肚子差点没拉死?怎么倒拉出力气回嘴了?

“啊!”

游氏忽然一声尖叫,吓得旁边正靠在床沿半眯着眼睛打盹的葛妈差点没跳起来。

“你今天怎么回事,手太重了!”

游氏仿佛被铁钳子夹住了一块皮,不禁产生了怀疑,她真的拉肚子?

“对不起母亲,可能是因为我晚上没吃饭还拉稀的缘故吧。”

葛妈额角垂下三道黑线,这说的都不是人话,晚上没吃饭还拉稀,所以力气反而比平时大?

她这是故意的吧?

这是在说老太太虐待她还是家里佣人欺负她?

“去给我倒杯水来。”

“哎!”

何小满脆声答应着忙去五斗橱上的暖瓶里倒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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