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黎明,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人们再一次围坐在客厅里。

无以名状的压抑让每个人都耷拉着头,凶手的败露并没有带来任何快感,切肤之痛更甚于姜大鹏和刘毅倒下时。大伙目光呆滞、手脚冰冷,拘谨又谨慎地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当刻子的那一声“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响起时,每个人都像是在梦魇中被禁锢了一般,下意识想逃却怎么逃也逃不掉。然后就听见了静绫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以及灯火通明……

原本就是这样。

当我们受到外物侵害时,我们能够明确的找到憎恨目标,而将内心的痛楚发射出去;然而,当牙齿咬到舌头时,我们有的只是心疼而没有愤怒;心疼的是自己,若有愤怒,也只有自己消化。

刻子清了清嗓子,发现大家都没有了追寻答案的欲望,就轻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刻子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对不起,是对死去的兄弟?还是对活着的弟兄?是对明明白白坐在眼前的凶手?或是到现在也不能肯定的结局?

刻子搓了搓手,看了看温庆久,他是唯一一个整晚都整装待发的人。事实上刻子希望温庆久问,你是怎么察觉出来的?但是,温庆久没有问,只是用一种厌恶的眼光看着他那双白皙的医生的手。

刻子再次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说:“昨天早上,当我看见姜大鹏死去时,我真的懵了。我不停的在想,是不是心脏病?是不是脑溢血?或者像袁威说的他在和我们开玩笑?当然都不是,经验告诉我姜大鹏死于非命。我很乱,非常的乱,其实在那一刻我什么也没有判断,你们都急着想告诉我什么,被你们认为应该主持大局的我实际上是在跟着你们的思维跑。

我也不赞成说把姜大鹏移出去,那样一来就会破坏现场。可是,当时有什么现场呢?除了疲惫,前一天晚上我们狂欢、唇枪舌剑、任意窜动的痕迹都没有了。然后大家坐在一起讨论案情,你们很本能的告诉我很多,你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们谁都不知道,那时候最盼望山下的警察能来的是我,我更需要有个人来听我倾诉。等我终于能够安静下来,我觉得我能相信的首先是温庆久,尽管大家都一致认定他是头号嫌疑犯。”

白雅茹闻言扭动了一下身子,不过这一次不是靠向柳书桦,而是更自爱地端正了身子。

“先看看我们这个小团体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刻子的眼睛盯着白雅茹,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刘毅和袁威无疑是风头人物,是小团伙的中心,从小在班里就是这样。柳书桦和姜大鹏是我们这个团体里才华横溢的小跟班,大智若愚地听从指挥。只有温庆久说话像钉子、一针见血,闹急了就翻脸;没什么特长,还很难驾御,为什么我们能和他维持这么长时间的友谊?因为他没有哗众取宠的本领,也没有故弄玄虚的需求,他有的只是他那独具特色的真。他把我们不敢说和不敢做的都明确的表达出来,他的‘洁癖’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它同样深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只不过我们虚伪的隐藏着对他人不洁的厌恶。

谁会喜欢别人用过的筷子?谁会喜欢自己的杯子上有别人的口水?我们都不喜欢。但我知道温庆久决不会因为姜大鹏用了他的杯子就去杀他,温庆久宁愿自己躲在房间里呕吐,自己喝消毒水涮肠子,也不会去伤害别人。”

温庆久将一块纸巾在手里折了又折,不抬头接过刻子的话说:“谢谢。这么多年我都在心里保持着这份感激之情。我很抱歉有这么个怪癖,我曾经痛下决心要改变自己,我甚至试过在刘毅家过夜,让自己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可我克服不了,整夜我都睁着眼小心翼翼的躲开刘毅。我并不是天生就这样,如果我和你们一样有个幸福和谐的家庭,有父母的疼爱和爱抚,我想我不会变成这样。”

刻子看了看正在交换眼神的袁威和静绫,“正如柳太太所指出的那样,医生要弄到毒药不是很容易的吗?可是,如果医生用这个方法去杀人,那不是有点自掘陷阱吗?然而,我还是不能肯定,所以下午就和他长谈了一次,听了他一习话,我很受启发。”

刻子看向温庆久。

温庆久看着刻子鼓励的眼光,停顿了一下,不经意的把纸巾凑到眼前,让模糊了视线的泪水隐去,“我很小父母就离异,我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五岁时父亲因为工伤也去世了,我被寄养在叔叔家,我的怪癖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当堂弟们嬉笑的依偎在婶婶怀里,当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你的游离不仅仅就是生活对你的排斥,那是一种温情所赋予的。

我强迫自己忘记索取父母的爱,因为我很清楚我得不到,可我为什么连兄弟姐妹的爱也没有呢?我知道我不能企求这些温情,也饱受歧视和嫌弃,所有怨恨和妒忌很容易把我改变了。

上初中的时候,很庆幸遇见了你们这一班人,你们亲兄弟一般的亲情让我温暖。我孤僻、偏激,但是不代表我不向往和人接近。那时候的你们老是捉弄我,想看看我的‘洁癖’是真是假,我明白那都是善意的,而且我满足与你们的挑衅,哪让我有一种被重视的快感。我没有亲人,你们就是我的亲兄弟,我连我的堂弟们都憎恶,为什么又能容忍你们身上的恶习呢?

我想昨天下午我啰啰嗦嗦说的就是这些。而且、而且我还对刻子提了一个要求,我希望当法医们鉴定了之后,我能亲自为姜大鹏清洗一下,他的思想和他的劣质我不能帮他清理,但起码他的身体我还能弄干净吧……谢谢刻子你对我的这种‘望友成龙’的心态的理解,我、说得太多了。”

娜娜被他们从楼上带下来时,身上仍然穿着那件廉价的睡袍,听温庆久这样一说,就下意思地拉了拉吊带。

刻子点点头说:“当我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时,温庆久用远比我专业的态度细细分析了我没有看到的,从他判断的死亡时间,他查证的死亡原因,他告诉我姜大鹏是被人毒死的,而且投毒时间应该是在姜大鹏来到这里以后。当时我就想凶手应该是女人,没什么根据,只是常规性的认为女人爱用毒药。

“会不会是静绫?姝姐说他们俩吃过晚饭以后在后院里有过争吵。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姜大鹏身边,而且饭后大家聊天、打牌,她虽然精神很差却一直坚持到最后才上楼,她有很多机会把毒药放在姜大鹏的杯子里。”刻子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在想,因爱生恨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把恨藏在心底慢慢的折磨自己,忍受到极限就会不顾一切的反击对手。

静绫在看到姜大鹏尸体时首先表现出来的不是诧异,而是冷静,也许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然后再看见姜大鹏的死状以后,又有点夸张,不顾自己的丈夫在场,将自己的悲痛宣泄出来。可她为什么会在温庆久说要把姜大鹏的尸体放到外面去时那么激动?马上把矛头指向温庆久,这有点像病急乱投医。如果说是她处心积虑把毒药投进姜大鹏的杯子,她就应该有更深思熟虑的应付方法。从这些,我分析在她内心深处对姜大鹏还有极度的爱恋。然而,爱、还是恨,哪一样在静绫心中的分量重?是什么会促使她在八年后才下手?

“再来,柳太太,白雅茹,你的爱和恨又要如何衡量?你不是我们这一圈子的人,但是,你表现出一种极强的侵略欲。你有一种天赋,马上看出这一班既互相憎恶又离不开的朋友,是多么在乎彼此对自己的看法,于是,你就选择了姜大鹏下手,勾引他,来打击柳书桦。”

刻子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直视着白雅茹说,“这是我无意当中听见的。不过,也让我不寒而栗,因为你敢恨敢爱,这就容易让你走极端。当我们都以为你们俩恩爱时,其实你们在冷战;当我们都知道你们俩有问题时,你们又在互相袒护。你会不会因为柳书桦怀疑你、而姜大鹏又不上钩就杀了姜大鹏,向柳书桦表示你的清白,告诉他你愿为他牺牲一切也再所不惜?

前天晚上你是在房间里走动最多的人,楼上楼下,厨房厕所,你的身影在我们看到和看不到的地方无所不在。最后一次续茶是你去的厨房,咖啡是你冲调的,你有足够的时间下毒。还有,很对不起,前天晚上我在门外听见了你们俩关于沁琪的一段话。”

白雅茹疯狂的摇着头,几乎想冲上去捂住刻子的嘴:“不,不是的,你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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