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嫱哎呀哎呀的怪叫起来:“你们俩都欺负我一个人,不是这个走了就是那个走了,两个人有什么可聊的,没劲。你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吗?你来上海干什么?出差?”

“私事?”

甄嫱追着问:“什么私事?”

“看个朋友。你吃鱼吗?要不要我帮你把刺摘了?”

“不用。”甄嫱准确的把筷子戳到鱼头上:“除了鱼头不吃,你吃鱼头,其他部分都归我。你看个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你看他干吗?”

“他从国外回来。”

“那他干吗不回北京看你?”

刻子头都大了,“他回过北京了,他太太是上海人,他们准备离婚,请我来喝离婚酒,这回够清楚了吧?”

“真的?他太太漂亮吗?他们为什么离婚?为什么不在国外离婚?他们吵架吗?打架了吗?离婚酒和结婚的喜酒有什么不同?”

刻子盯着甄嫱都傻眼了,想不出该说什么或是该先回答她哪个问题。

“说啊,怎么样了?”

“没什么啦,离不了了。”刻子计划的这是一句结束语,该换个话题了,看甄嫱脑门都发亮了,长睫毛忽闪忽闪的,他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离了?是不是你又把他们劝合了?要不他们就是回去再离。吵了架又不离婚,两个人还在一起?那你不是没喝上喜酒?”

“是。”刻子决定绝不再多说一个字,以甄嫱的性格,要不把这事前前后后包括柳书桦的出生年月和白雅茹的身高三围都闹明白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来上海干什么?”刻子主动转换了话题。

“来录节目,新年音乐会的,我是……”甄嫱做了个拉小提琴的动作:“明白吗?我差点不想来了,组委会一发通知,我们家就闹翻了天,爸爸说太冷了,上海没暖气,别去了,妈妈大张旗鼓的收拾行李,非得跟着不可,我说不,要就我一个人去,要不我就不去了。闹了好几天,他们才答应,从北京坐飞机到上海,而且必须住在二姨家,录完节目就回家。唉,我一想,那还不是没自由?那边一车送上飞机,这边婆姨团一接,我又被他们左手到右手的给接管了,我差点不来了,还好我点子多,我来上海以后就跟我二姨说我晕飞机,一上飞机我就难受,非得坐火车回去不可,就这么着,我才争取到这一趟自由之旅,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刻子认真的吃着甄嫱吩咐下来的鱼头:“他们也就是太关心你。”

甄嫱用手撑着头,忧郁的说:“我懂,作为父母,只要他们在一天,我就永远是他们的宝宝,他们会照顾我一辈子。他们关心我我不是不知道,可我并不是缺胳膊少腿,你懂吗?我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离了他们就什么都做不了,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是能够独立生活的,没有他们在身边,我也能照顾自己。

……我不希望自己像个白痴一样,在家里,什么都不用我做,真的,除了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别的都有人包办了。我有个朋友,在福利院工作,我经常去找她玩,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喜欢我,我给他们讲故事,拉小提琴给他们听,和他们一起做游戏,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是个让人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是个独立的个体。不过很不幸,每次都是姐姐开车送我去,又开车接我回来,我试过一次不等她,自己去坐公共汽车,结果,走丢了,害我姐姐被妈妈一顿好骂。”

刻子看着她,不知道该和她一起惋惜,还是该责骂她不懂珍惜,确实,过度的溺爱和冷漠的忽视都让人难以接受,可甄嫱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值得让人去宠爱。刻子下意识的用手拈去菜盘中的鱼骨头:“快吃吧。”

“不吃了,饱了,走!看杨高在干什么。”甄嫱站起来。

刻子拉住甄嫱:“再坐一会。”

甄嫱不情愿的坐下:“干什么?又没什么好玩的。你都去哪些地方玩了?”

刻子说:“没有。”

“我也是。”甄嫱撅着嘴:“天天被婆姨团接来接去,什么好玩的事都没赶上。”

“哦。”刻子很希望甄嫱一直说下去。身后贾处长一帮人还在说笑着,无聊的,肉麻的,低俗的,不着痕迹的奉承在张菲菲,赵援山几个人嘴里溜溜的跑出来,似乎没有再提及关于工程的事。缪婧起身先回去了,几个人聊得更起劲了,赵援山成了当然不让的被取笑对象,关于他的工作,他的穿着,他的女朋友,他的婚事,似乎都有无穷的笑料。

“你们都是过来人,要多帮着点赵援山,结婚不比做一项工程轻松哦。”贾处长说。

“会,我们一定会。”王新涌说:“要不要包生儿的妙方?我有好多呢。”

“我喜欢女孩。”赵援山的对抗本性又来了。

张菲菲说:“别那么说,还是男孩子好点。

贾处长说:“就是,你看张菲菲家的小强强,多能干,那天到我办公室还帮我整理报纸来着。”

赵援山说:“强强挺聪明的,还别说,强强和贾处长您还有点像呢,都是大鼻子。”

张菲菲拿筷子打了赵援山一下:“少胡说,你和你女朋友倒真是有点夫妻像。”

……。

“刻子!”甄嫱在桌子上敲了一下:“你听没听我说话?”

“听着呢。”

“胡说,你根本心不在焉。你干吗呢?”

刻子不知道甄嫱还会说出什么,打马虎眼说:“啊?哦,我看看外头有什么。”

“看外头?”甄嫱疑惑的歪着脑袋:“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吗?”

刻子怔住了,说什么不好,说在看外头!“也没什么。”

甄嫱抿着嘴笑:“我想也不会有什么。”

甄嫱用手撑在窗框上,把脸靠近玻璃,瞪大了眼睛望着外面。

“天都黑了,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了,是吧?里面亮,外面黑,玻璃就像一面镜子,你只能看见你自己。你是这么孤芳自赏的人吗?你觉得你自己很漂亮吗?”

刻子几乎被甄嫱逼到了绝路,咬着手指头说:“没有,没有没有,有时候外头不是还有点灯光闪过吗?我瞎看的。”刻子说完这句话,真的咬了自己一口,很想大大的煽自己一个耳光,我是个混蛋!

“瞎看?”甄嫱乐出了声,鼻尖在窗户上压成了一片,美丽的大眼睛几乎贴到了玻璃上:“瞎了还怎么看?你可真逗,可你描述的真美。想一想,黑暗中,飞驰的列车上,点点的灯光飞一般从窗外掠过,也许是很小很微弱的光芒,可是一样能划破黑暗,黑暗不是永恒的,不是凝固的。

那一年,我六岁,到乡下去玩,晚上和姐姐一起去看星星,你知道怎么能看到星星吗?一定要找一个高一点的山坡或是草垛,要比周围的东西都高,然后你躺下,深蓝的天空就压在你眼前,离你很近很近,几乎是伸手可以触摸的,那些星星闪啊闪啊,引诱你去摘它们,我总是把手高高的举起,假装自己摸到了星星,一颗接着一颗,我给它们起好听的名字,我和它们说话,它们让我有最美丽的记忆,可惜,那是最后一次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们。”

“因为天上再也没有星星了。”刻子冲动的说。“没有了,天上没有星星了,你把它们都带走了,你把它们都装进你心里了。”

甄嫱感动得眼角有些湿了,把手伸给刻子:“试试看,我能不能把我心里的星星送给你。”

刻子握住甄嫱的手。

“看见了吗?你想要哪一颗,我送给你,我还给它们都加了颜色,粉的,黄的,蓝的,紫的。”

刻子闭上眼睛,五颜六色的光点在眼前闪烁,刻子冲口而出:“有金色的吗?要一大个的!”

甄嫱花枝摇颤的大笑起来,缩回手在空中乱舞:“那不行,要真有我还留给我自己呢,看不出来你怎么这么财迷。”

刻子憨厚的也笑了,水晶一般的女孩儿,用笑声裂变不幸和痛苦的女孩儿,上帝保佑她,有一个光芒四射的明天。

把甄嫱送回车厢,刻子又开始四处溜达,刻子漫无目的的在一节节车厢中游荡着,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王新涌和赵援山几个人的硬卧车厢,当刻子假装无意的在他们临近的地方坐下,并小心的用手托腮遮住半边脸时,他醒悟到自己并非无意,而是刻意在刺探什么,刻子为自己的“卑劣”行径脸红,把脸埋在手掌中,只暴露大大的不易辨认的一对招风耳。

王新涌他们四个在打牌,王新涌和赵援山一对,张菲菲和缪婧一对,心不在焉的赵援山错了一次又一次,被王新涌骂了个狗血喷头,缪婧似乎更差劲,几乎是不会打牌,张菲菲急得就差拿过她的牌来自己出了,没有什么实用的有价值的对话,说的都不是刻子想知道的,想来在人多的时候谁也不敢轻易暴露什么。

张菲菲的电话响,张菲菲打开电话:“喂?喂?哪位,哎呀,信号太差了,老公啊?你等等,我换个地方。”张菲菲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外走,刻子耷拉着脑袋,蔫蔫的跟在她身后。

“明天一早就到了……我先回家……到家再说吧……怎么不给孩子报销医药费,你们银行也经济不景吗?笑话……这回的钱可能不到你们银行……不是我说了算的,你以为我不想钱到我们自己的帐号,贾处长……”

张菲菲压低了声音,“明白吗?……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就为你自己,为你那点可怜的业绩考虑,你就没为我想过吗?这些钱都是不清不楚的,要真有什么事,我不就死里头了吗?……我怎么没责任?我是会计,我怎么没责任?

……你放屁!我清清白白的,他不过是我的上司,我和他能有什么?”张菲菲在一个车厢连接处停了下来,背对着走廊,恶狠狠的对电话里说:“是,你这么多年不就犯这个嘀咕吗?行,我都认了,明天我就去把孩子户口改了,改姓贾,你满意了吧?……那你说我又是为了什么?我难道是为我自己?我是吃什么了还是穿什么了?……行了行了,就这样吧。”张菲菲啪的挂断电话,刻子机警的侧着身子从她旁边走过去,原来这么肮脏,原来还有比金钱交易更肮脏的东西。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