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特地请圣女阁下来，是想请问黑暗神大人……这段时间是否有什么新的指示？”
卡特主教严肃地说完，又缓和气氛般笑了笑，说：“您别怪我太着急，实在是这片大陆上的人们盼望着黑暗神大人的垂怜，已经盼望得太久了。这些天，我是日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等待神明大人的神谕……”
然而嘴上虽然说得无比虔诚，他狭小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丝算计的精光来。
原来是来试探她的。
看来这位卡特主教可远远没有马文主教那么单纯。
奥莉维娅微微眯起眼睛，抬高下颌：“最近这段时间，我并没有受到黑暗神大人的召唤，如果有的话，我必然会第一时间来到教堂聆听祂的神谕。”
“这……”卡特主教有些迟疑。
奥莉维娅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当然，如果您实在想要向那位大人寻求指引，我也可以尝试代为主动呼唤祂。不过，您确定要为了图一个安心而打扰大人吗？”
“不不不！”卡特教皇立刻摇头拒绝。
在没有肯定这位圣女到底能不能跟黑暗神对话之前，除非他不想要脖子上这颗脑袋了，否则他绝对没有胆子让她去打扰黑暗神的清净。
奥莉维娅保持着淡漠的眼神，微微勾起嘴角。
神谕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捉摸不透、越神秘莫测的好，如果动不动就传达神谕，那只会大大降低可信度。
她现在拥有了圣女的身份，掌握着世人以为的与神明沟通的权力，这么好用的东西，当然要用在最关键、最有意义的事情上。
下一条神谕要编什么，得容她好好想想。
经过奥莉维娅这么虚张声势的一吓唬，卡特主教暂时放下了试探的心思，出言邀请她留下来共进午餐。
奥莉维娅欣然接受了。
等待不一会儿，就有女仆们鱼贯而入，将各种餐品呈上餐桌。
牛排选用的是牛身上最嫩最有嚼劲的部分，作为食材的牛产自专供皇室和教会的庄园，从出生开始就用最精细的草料喂养。
鱼子酱呈墨玉般的黑色，是来自一种名叫阿尔勒斯的稀有鱼种，这种鱼数量稀少，整个伊赫大陆每年大概只能捕捞起不过百条。而在这些被捕捞起的鱼中，大概只有十分之一能产出这种纯黑色的优质鱼籽。因此，阿尔勒斯鱼子酱的价格甚至可以超过同等质量的黄金。
就连餐桌上作为装饰的玫瑰，都是经过木系魔法师和园艺师们几代的精心栽培，培育出来的名贵品种。它们只能种植在最干净的土壤里、浇灌最纯净的山泉水、沐浴最明朗的月光，三个条件但凡缺失一个，都会造成花瓣色彩的不均匀。
卡特主教滔滔不绝地对奥莉维娅夸耀着教会的奢靡，以此来展示教会对伊赫王国绝对的掌控力。
奥莉维娅将精美的佳肴一口接一口地送入口中，连赞美的话都顾不上说，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的礼仪和风度。M..
卡特看着她满眼放光的样子，心中轻蔑地冷笑，这样昂贵的食材，如果是正常贫民窟出身的贱民，连做梦都想不到是什么味道。
这圣女真是碰了天大的运气，居然能从贫民窟里走出来，还一跃与他平起平坐。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能聆听神谕罢了。
也不知道黑暗神到底看上她哪里，非要选个贱民当神使。
*
坐上回程的马车，奥莉维娅支着下巴看窗外的街景，脸上却再也没有刚才用餐时的兴奋。
“圣女阁下怎么好像心情不佳，是卡特主教的招待令您有什么不满吗？”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一道扰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语气里是满满的戏谑。
奥莉维娅没有正面回答海勒森的问题，她沉默一会儿，低声开口道：“伊赫大陆土地贫瘠、环境恶劣，大部分的土地连种植蔬菜都困难。”
听着她的话，海勒森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淡了。
奥莉维娅接着说：“然而贵族们占据为数不多的良田，却只是用来为他们提供高端奢侈的食材，甚至培育一些只有观赏价值的花卉。”
她的语气淡漠，几乎连一丝起伏都没有，更感受不到愤怒。
事到如今，她对这个世界的贵族早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对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抱有什么期待了。
“可是现在，所有的魔法和话语权都被牢牢握在他们手里，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指望贵族们进行由上而下的变革，也是天方夜谭。”海勒森回答，随后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这个国家需要变革，但必须要由外部的力量来推动。”
奥莉维娅收回眼神，转头看向对面的海勒森。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奥莉维娅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是什么？”
“我需要一块土地，不用太大，只是想用来尝试着种植一些作物。当然，不能让人知道这块土地是我在使用。”
学校里学习的简单咒语已经不能满足她的胃口，奥莉维娅想自己尝试着培育和改良一些品种，这就需要一块可以种植的土地。
但她身边能帮她弄到土地的人并不多。马文教皇很久不理事，卡特主教根本无法信任，多萝西则对她圣女的身份一无所知。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海勒森能够依靠了。
海勒森爽快地答应下来，甚至没有仔细询问她的打算。
*
奥莉维娅回到宿舍，仰躺在松软干净的大床上。
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心脏还在为海勒森那句大胆的话而惴惴不安。
“这个国家需要变革，但必须要由外部的力量来推动。”
她很清楚他在暗示什么。
正如他所说，平民们手上没有力量，身为既得利益者的贵族也不可能主动放弃他们手中的权力。
唯一能打破这一局面的，只有贱民出身，却掌握着神谕的奥莉维娅。
可是，变革意味着风险，意味着流血，意味着牺牲。
她对平民和贱民们所受到的压迫心怀怜悯，也乐于见到他们的幸福。但是，她还没有做好为此献身的准备。
现在的生活虽然不算闲适，但有了圣女的身份，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过上比大多数人都优渥的生活。
奥莉维娅承认，她不是个理想主义者，她只是个胆小懦弱又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