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家里,聂良辰总是逼着苏清晏多吃饭,在他耳边絮叨,缠着他说话。如今,角色互换,苏清晏总是想法设法地让聂良辰多吃饭,说自己在公司的事谈摄影相关的话题,想让她多说话。

这个家变得死气沉沉,安静,冰冷。

时至今日,他才怀念曾经在饭桌上她没完没了的唠叨,样样事无巨细的反复交代,缠着他讲那些没营养的笑语,无聊的八卦新闻。

他才设身处地的体会到她当时的那种心情。

无可奈何,落寞心酸。

晚上,苏清晏从浴室洗漱完,聂良辰已经背对着他睡下了。

关掉灯,卧室陷入一片沉寂无声的黑暗。

苏清晏侧过身,正向聂良辰的背部。他缓缓贴进她,伸手环住她的腰。聂良辰没动,苏清晏俯下头,在她的脖颈落下一个吻,又接连不断沿着她的颈线亲吻,最后吻落到她的耳边。

苏清晏的身体热起来,在聂良辰的耳边微喘着气,“良辰,我们要个孩子吧!”

聂良辰一动不动,过分冷静的一句话将苏清晏升起的欲望浇得冷透。

“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房间的黑暗笼罩着苏清晏阴沉密布的面容。

“聂良辰,我说过,我不会和你离婚。”

聂良辰没有再开口说话,保持沉默。

沉默,只有沉默。

沉默是最冷酷最无情的武器,伤人于无形,不动声色地在你心上毫不留情地割下一刀刀。

曾几何时,苏清晏就是这样,用沉默来应对聂良辰的唠叨,她的问题,她的要求。

现在这样叫什么?

自食其果。

“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都可以接受。我知道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你现在的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可以立马要一个孩子……”

在这种沉默中,苏清晏像一个不战而败的将士,溃不成军,丢盔弃甲。

“良辰,你不要用离婚来折磨我,我……不想和你离婚。”

凉夜如水,聂良辰睁着眼睛看着窗帘上晦亮的月辉,只觉得满身疲惫。

以前,苏清晏让她等,等他的腿好再要孩子,她也一直等,等他的腿好,等着要一个孩子,等着补办一场婚礼,等着他爱上她。

现在,她觉得她累了。在和苏清晏的这场婚姻里,她花光了全身的力气,等来的是筋疲力竭,伤痛累累。

她累了,她现在不想等了,什么都不想要了。

第二天一早,聂良辰去看了容父。

容家豪华的别墅,她一踏进门,庭院里,容母跑来跑去,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双脚一只穿着鞋,一只光着,嘴里疯叫着,“眉儿?眉儿?你在哪?你别跟妈妈捉迷藏藏了……”

后边紧跟着气喘吁吁的容父,手里拿着容母的另一只鞋,“你把鞋穿好了,再找眉儿……”

“呀!我找到眉儿了。”神志不清的容母,欢喜地得把刚走进来的聂良辰一把抱进怀里。

聂良辰整个身体僵在容母怀里,脸上表情也瞬间僵凝。容母之前对她一直态度刻薄,言词尖酸,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冲击力太大,错乱了她的神经。

容母抱着聂良辰,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唉呀!你怎么这么瘦。快!跟我进屋,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容父跑过来,悲伤地看着容母,“她现在就是这样,每天哭着吵着要找眉儿,已经彻底疯了。良辰,你可怜可怜她,充当一下眉儿,她现在受不了一点刺激。”

容母拉着聂良辰的手带她进客厅,笑容满面,“你等着,妈去厨房给你做好吃的,炖你最爱喝的老鸭汤了,还有香煎带鱼和糯米丸子,你的嘴可挑了。”

容母去了厨房。容父眼神懦怯地看向聂良辰,这种时候她还能来看他,他心里感到宽慰不少。

“良辰,你容姨疯了,眉儿也死了。这可能都是老天给我的报应,让我晚年落得这么一

个凄惨的下场。”说到伤心处,容父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手背上,“良辰,爸爸只有你了,如果连你都不让我这个爸爸,不要爸爸了,没了你,爸爸什么都没有了……”

聂良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容父,他的头发花白,眼角,额头的皱纹很多很深,脸上黄黑,星星点点的,好多老年斑。他的手背粗糙干枯,像张老树皮。

聂良辰突然意识到他的父亲已经这么老了,而她竟然整整恨了他有二十来多之久。

恨意横亘在胸,她疏远他,冷漠他,却从来没认真看过他,注意过他的变化。

他仿佛是眨眼间就变得这么苍老。

原本那个伟岸高大的男人已然变成了一个年迈的老人。

孤苦无依,苍老无助。

“爸……”这么冰释柔软的一声,聂良辰听着觉得很陌生,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却又正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

容父泪水涟涟地看着她,“良辰,爸爸只有你了,你原谅爸爸好吗?”

又像是另一个自己,聂良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伸出手触上容父年老的皮肤,轻轻地抹去他的眼泪。

母亲抑郁而终她始终耿耿于怀,一句原谅怎么会如此轻易?

但在这个世界上,容父已是她唯一最亲的人。

容母做好了饭菜,在餐厅对着是聂良辰的“容眉”盛汤夹菜,一句眉儿长,让她多喝汤,煲汤是最滋补身体的。又一句眉儿短,问她好不好吃,还想吃点什么?

也曾在这个餐厅,在这张饭桌上,容母三番对聂良辰话中带刺,视若眼中钉,冷脸相待。而现在,失心疯的她却把她当成女儿,这么喜笑颜开,关切爱护,亲似母女。

老天爷!它好像以自己的顽劣乖张捉弄芸芸众生,让人间不失戏剧和讽刺。

食不知味,聂良辰此刻觉得,围桌相坐,对着疯癫的容母和年迈苍老的容父,她的恨,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从容家回来,聂良辰进厨房做了一桌的菜。

餐桌上,色香味俱,荤素搭配,精心烹调,有不少苏清晏喜欢吃的菜。

这是一餐平常却不寻常的一顿饭。

苏清晏握着筷子用力地咀嚼着饭菜,艰难下咽,一点点吃下去的全是苦涩。

他清楚的知道,这是最后的午餐。

也是,聂良辰最后一次做给他的饭菜。

“当初我们结婚时,什么都没有置办,我也什么都没要你的,只是领了结婚证,我搬了行李住到你们苏家来。现在我们离婚,还是一样,我也什么都不要,领了离婚证,我收拾好行李从你们苏家搬出去。”

聂良辰寥寥数语,让苏清晏羞愧难当,悔恨自责,无地自容。婚姻数载,他什么都没有给过她,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他不称职,不体贴,不合格。

吃过饭,聂良辰去卧室收拾自己的东西。衣柜里的衣服,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日常用品。衣柜一点点的空了,桌上的东西点点没了,苏清晏的心也一点点空了,没了,越来越空,什么都不剩,空得心慌心乱心痛。

她搬走的不是行李,而是挖走他的心。

“良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离婚。”苏清晏拽住聂良辰的手腕,开口挽留,“身为你的丈夫,我让你失望,让你受伤,很多事情都做得不好。但给我一个机会,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都答应你。我们重新开始,举办婚礼,去蜜月旅游,生一个孩子……”

“苏清晏,我以前想的你不想,我以前要的你不给,现在我不想了你才想,你不要了你才给,太晚了……我累了,和你的这段婚姻真的太累了……”

聂良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她的决定是那么不容更改,一丝挽回的余地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谁也不能定格时间,阻止时间的流逝。车开在路上,离民政局越来越近。

进到民政局,苏清晏觉得咽喉就像被扼制住,呼吸不畅。

聂良辰交出和苏清晏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照片。

“你们考虑好了吗?别因为一些小矛盾一时冲动离婚。就昨天有一对小夫妻,下午刚在我这领离婚证,今天上午又去隔壁复婚了,现在的小年轻,就是谁都不让谁……”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办事人员劝和不劝离。

聂良辰淡淡出声,“我们都考虑清楚了。”

办事人员看向坐着轮椅,一直没说话的苏清晏,“那我就盖章了,这章子盖上去,你们就不再是夫妻了。”

苏清晏眼睁睁地看着办事人员在离婚证上盖了章,现在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伤透了聂良辰的心。

民政局,同一个大门,人进人出。一脸喜气来办结婚的准夫妻和满脸颓丧气来办离婚的男女,泾渭分明,一眼就能看出。

“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聂良辰没回答,递给苏清晏一封信,“你以后照顾好自己,这封信等我走了以后,你再看。”

看着聂良辰上了出租车,车影越来越远,在视线里形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民政局大门口,苏清晏觉得心里也跟着消失了什么,空空如也。

他看着手里的信,拆开。

阿苏,原本愿想和你白头偕老,相守一生。但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大概是造化弄人。想来想去,还是有些话想说给你听。

当初在医院遇见你时,苏家突遭变故,我虽不能切身体会,但也亲眼目睹你的痛不欲生。伤痛一直埋在你的心里,生根发芽,去除不了,释怀不了,放不下。就像我的母亲,就像我。

我还未出生时,我的父亲就抛弃了我母亲和我。因此我的母亲痛苦整个后半生,被伤痛所累,最后抑郁而终。所以我也痛恨我的父亲,始终不亲近,冷漠他。可今早我去看他,突然发现他变得那么苍老,他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孤苦无助的小孩子一样。回家的路上,我想到容眉车祸身亡,容母变得疯疯癫癫,我失手害死闫父。是非对错,种种不测,恩怨情仇,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还有我们的孩子,终归是亲缘太浅。

痛伤人,恨累人。心怀痛恨,永远不能释怀,那么终其一生,都不会过得快乐。

或许人的一生都在学习,学着释怀,学着放下。

阿苏,斯人已逝,再也不可能人死复生,事回从前。

愿你以后都平安,喜乐。

万望珍重。

读到末尾,眼睛刺酸,涩痛,苏清晏眼前的字渐渐模糊了。

如果他不搞垮闫氏,不逼迫闫放,就不会发生后面的种种事件,就不会打破和聂良辰的平静生活,也不会跟她走到离婚这步。

他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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