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零将书包背在右肩上往学校外走去。夏蝉伏在树枝深处欢快地鸣叫着,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校园小路上。零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见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伊瑟莉。伊瑟莉看到零忽然转身,吓得红了脸,侧过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有什么事么?”零面无表情地开口问向她。

伊瑟莉脸颊发红,她小心翼翼地扭过脸看着零说:“我……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走……”

零看着伊瑟莉一脸娇羞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快,他直接回绝道:“不用了,我们不同路。”

说罢,零转身就走,伊瑟莉依然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一直隔着四五米的距离。

走了好一会儿,零不耐烦地回过头对伊瑟莉问道:“你到底想干嘛?现在开始就缠着我么?我跟你说实话,我对我们之间的婚姻没什么向往,你也不必抱多大期望,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以赐婚为理由来缠着我……你的人生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追求么?”

伊瑟莉看着面色严肃的零心里觉得委屈起来,泪水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起转来。她抿着嘴,双手紧紧地攥住裙边,用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零。

零被她这幅楚楚可怜的表情看得有些心虚起来,再怎么说对方也只是个小女孩儿,在赐婚这件事上,她也算是受害者,跟他一样是权利角逐的牺牲品。他对她说那么严厉的话语,实在是有些欠妥。零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着憋着眼泪的伊瑟莉,他心里想着又要麻烦了。

“对不起……”伊瑟莉忍住泪水对零诚挚地道了一声歉。

零楞了愣,对伊瑟莉的道歉感到十分诧异。对方没有吵闹大哭,而是低头认错,这还是头一次见。零突然心生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太过分了。

伊瑟莉抽噎了一下,随即向零说道:“我其实是想跟你说,过两天是我去光明教廷做魔力唤醒的日子,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因为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心里刚感到有些歉意的零听到“魔力唤醒”这四个字,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他重新皱起眉头看着伊瑟莉问:“你故意的吧?”

“啊?我……”伊瑟莉看到零的反应不知所措起来。

“嘁……”零不屑地瞥了伊瑟莉一眼,“你是在炫耀么?炫耀自己可以毫无压力地学习魔法,而我这个对魔法抱有幻想的人却没有学习魔法的资格,你很得意是吧?”

“我……我没有……”伊瑟莉满脸委屈地摆手解释着。

“这次的报复很成功啊伊瑟莉,确实很打击人啊……”零怒极反笑地看着伊瑟莉,“我本来还以为你经历了赐婚这种事真的成长了不少,没想到还是那么幼稚啊……好啊好啊,你们就尽情地嘲笑我吧,我这个失败的人……你满意了?”

零说完,紧紧地抿住嘴,上下扫视了伊瑟莉一眼,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不知所措的伊瑟莉站在夕阳下。她伸出手去想要挽留零,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踟蹰良久也没能说出一句挽留的话来。

艾文在校门口看着正在走来的零招了招手,零走上前去问向他道:“你在等我?”

“是啊,”艾文点点头,“像往常一样一起回家。”

“我看你是想见莉娅吧,你要是想见她,可以直接去克里特家的马车那边等,没必要非跟我一起。”

“不是啊,今天只是想跟你一起走回家而已。”艾文拍了拍零的肩膀微笑着说。

“那可真难得啊……”零挑了挑眉毛说了句。

“走走走……”艾文搭着零的肩膀往校园外走去。

二人穿过校门口繁杂喧闹的接孩子马车队,曲曲折折走进一条巷子里。这是从学校走路回家最快的一条小路,最关键的是,这条狭窄的巷子只能步行,笨重的马车是挤不进来的,所以这里相对于校门口喧腾的场面就要清净多了。

零瞥着艾文说道:“你小子,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吧?看你这幅无事献殷勤的样子……”

“哪有献殷勤啊?”艾文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是看你最近情绪一直都很低落,就想找你说说话解解闷嘛。”

“我没什么好低落的,与其担心我,还是好好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吧。”零瞥了艾文一眼说。

“别这么说嘛……”艾文苦笑起来,“再怎么说我俩也是朋友,朋友苦闷的时候就应该有朋友相陪才对。”

零斜眼看了艾文一会儿,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声“谢了”,随后一直往前走去。

艾文跟在零身边,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太过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心,因为你还有充足的时间去改变自己,只要你肯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能改变周围人的想法的。”

零没有说话,只是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艾文见零没有答话,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跟在他旁边走着。二人沉默半晌,就在艾文觉得尴尬的时候,零突然说话了。

“艾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的意思是不待在这里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莉娅。”零没有看艾文,两眼目视前方边走边说着。

“什么?”艾文有些疑惑零的话语。

“你不是喜欢她么?如果你是真心的,就要好好保护她,给予她适当的关怀,我说的不是克里特家族里的那些物质关怀,而是精神上的……你也要好好地成长,不要沾染了帝都里的那些豪门子弟的纨绔风气,认认真真地当一个正直上进的人吧。”

“哦哦……”艾文听着零的话,有些懵懂地点头答应着。

“也别再畏怯,既然你有心爱的人,就要让自己变得勇敢起来,在自己钟意的人置身危险的时候,要有勇气站出来保护好对方,这是一个男人理应做到的事。”

零一直嘱咐着,脚下的步伐毫不减缓,转眼间二人就要走到这条小巷的尽头。

“我知道了”艾文认真地点着头,“不过……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二人走到巷子口,零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长呼了一口气,随后他转身看着艾文笑了笑说:“没什么,艾文……你这小子,很好……答应我,一定要照看好莉娅。”

“我答应你。”艾文郑重地点头回答道。

零听到艾文的回答笑了笑说:“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啊,这可是男人之间的承诺。”

“当然啦~”艾文跟着笑起来,随后面露疑惑地问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跟我说的这些……好像你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

“没什么……”零摇了摇头,“只是忽然想到了就跟你说了。好了,回家吧,再见了。”

“再见……”艾文对零摇了摇手道别。

零看着他抿起嘴轻笑着,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艾文站在原地看着零的背影越走越远,慢慢地淹没在了人群里再也看不见踪影……

深夜,克里特家族内院,藏心居密室中。

零将集能环拼装在自制的结界破启器上,随后将一旁备好的一块念源石安装进后槽里。大功告成之后,他拨动破启器上方的开关,只见破启器猛地震颤了一下,随即中央集能环亮起,周围的魔法元素被吸引了过去,集能环中央的驱动核体也亮了起来,一圈淡淡的光晕散发出去,破启器两侧的作用壳向外打开,投下一道纸片般轻薄的光幕。零看着正常运作的破启器心中大喜,他将折叠的作用壳再向外打开了一道,只见光幕又扩大了一倍。

“太好了!”

零喜出望外地看着手中自制的破启器,突然听见了密室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零赶紧关闭了破启器,将其放到了储物戒中。正在这时,门被推开,奎恩走进密室,看见了坐在长桌前的零。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奎恩看着蓬头垢面的零疑惑地问道。

只见零的头发散乱,脸上沾了不少油污,他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机械零件,看上去脏乱无比。房间里只开了桌上的一盏台灯,整间屋子显得十分昏暗,机油味让这间密室更显得十分闷热。奎恩皱了皱眉头,打开了房顶的大灯,整间密室瞬间明亮了起来。

零第一时间收起了摆在桌边的破启器设计图,将其折好后随手丢进脚下装零件的箱子里,他接着站起身一边收拾桌面上散乱的各种零件和工具,一边对奎恩解释道:“我睡不着,过来玩玩机械,收拾好我就回去睡了……”

奎恩站在门前看着忙碌的零,凝视了好一会儿后,他轻叹了一声说:“是因为你父亲不让你继续学魔法的事吧?”

零闻言收拾桌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他嘴角勾起继续收拾起来,笑了一声说:“没什么……”

奎恩看着年幼的零,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与惋惜说:“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样,其实我以前的兴趣也是和家人的期望相悖,虽然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还是无法忘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凌乱的桌面收拾干净,将所有的零件、工具都装好入箱之后,关上台灯又拿起一边的湿抹布擦起了桌面。

“其实现在再回头去看,不论是魔法还是斗气其实都是殊途同归,天地间诞生出的这两种力量,到底还是有共通之处的,修炼魔法还是斗气到最后其实都不重要了。但这只有修炼到极高境界的人才能窥测到其中的奥秘,仅凭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迟暮老人站出来说出这种话,又怎么能让人深信呢?我一直在期盼着有同样能发现这股奥秘的人出现,我也一直在努力证明魔法与斗气是可以相融的,但我一直找不到方法……仅凭我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世界的,你知道我的这种无奈么?”奎恩语重心长地对默默忙碌的零说着。

零擦完桌子放下手中的抹布,抬眼看向奎恩笑了笑说:“您怎么……突然对我说这些?我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家族里有这么多人才,他们每个人都愿意倾听您的烦恼和忧虑,我不过是个……家族饲养的‘代言人’罢了……其实说白了,你们都希望我成长为你们理想中的模样不是么?就像剑圣韦恩一样……”

奎恩眼底看着苍白的灯光下,零脸上淡漠的笑容,眼底流露出了深深地哀伤,他闭了闭眼,长叹了口气说道:“也许……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吧……我虽然看在眼里,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腐朽下去,什么也做不了……”

奎恩忽然睁开双眼,眼神坚定地看着零说:“但我一直觉得,你跟他们不同,你很不一样……我始终认为,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有能力去改变这个时代,我一直这么隐隐地相信着……”

零耸了耸肩撇嘴笑着说:“可我最大的愿望只是学学魔法,然后去大陆上到处游历游历,指不定哪天能偶然遇见一位很合拍的姑娘,然后带上她一起环游世界。等哪天玩累了,就找一处风景优美而且没人打扰的地方盖一栋房子从此隐居。我只是个很平凡的人,就只有很平凡的理想,改变时代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在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身上吧……”

奎恩看着零的眼睛微笑着说:“每个伟人的灵魂深处都是凡人,但他勇于去做所有人都不愿尝试的事,并始终如一地坚持,最后他就得以从众多凡人中脱颖而出。每个伟人都是自己成就了自己,没有人能代替他们经历那些必经的苦痛,也没有人能代替他们享受那种应得的成功……万事万物自有其平衡,这是天地运行的准则。”

“您没必要把我跟那些伟人比较,我太渺小了……如果您真的想培养伟人,就应该去剑圣韦恩,那可不是现成的么?比跟我讲大道理有用多了,他也是公认的英雄啊。”

零说完这些对奎恩弯腰鞠了一躬,随后不冷不淡地说了声“我先退下了”,便抬脚往门外走去。

“但他不是我心目中可以成为伟人的人。”

走到门口与奎恩擦肩而过时,奎恩突然低头对零说道。

零听到这句话顿了顿脚步,奎恩接着对他说:“他没有像你那样自由的心……”

零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平淡而释然,他看着眼前昏暗的楼道对身边的奎恩说:“谢谢你啊老太爷,夸我这么个在现实面前低下过无数次头的人有一颗自由的心,虽然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我也很想有一颗自由的心啊……”

“再见。”零说完踩着楼梯走进昏暗的楼道离开了。

奎恩一个人沉默地站在密室门口,等听不到脚步声后,他走向长桌,弯下腰将手伸进桌脚边装零件的箱子里,拿出了那张折叠的结界破启器设计图。他打开后看了一眼,随即那张设计图便在他的手里燃烧了起来。他随手将其丢在地上,沉思着看着脚下燃烧的纸张逐渐化为灰烬冒起了一股青烟。

良久,他转过身关上灯走出密室,黑暗中只有丁点火光在无声地闪曳。

零走在外面幽暗的庭院小道上,摸着戴在手指上的储物戒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深呼吸了一口。

“我就要走了,再见吧……”他轻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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