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啊,日头都要落尽了,还洗着呢?”赵婆子兜里揣着一角银子刚要进村,看见了还在河边洗衣服的林小草,喜滋滋的问道。

林小草头也没回,手中的木棍不停地捶打着铺在石头上的衣服。

“哼。没娘的娃子就是没教养。”赵婆子被无视了,待稍稍走远了些,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赵婆子是不仅是林家村里唯一的接生婆,也是附近几个村子里为数不多地接生婆之一。平日里走街串巷,顺便也接些说媒的活计。

前二个月,好容易托人搭上了镇上的秦老板,要尽快找些村里年幼些的漂亮女孩子收房做姨娘,赵婆子喜不自禁,立刻想到了自己村里的林小草,赶忙揣着两吊钱上了林家的门。

林小草父母双亡,做主的是她二叔。

她二叔二婶一听,乐的眉眼都成了一条缝,急急的接了钱,忙不迭的应下来。谁知这桩美事偏偏被砍柴回来的林小草听到了,二话没说,冲着门框一头撞了上去。

血流了满地。

林家两个小子生生被吓哭了,整夜整夜作恶噩梦。

何况这一撞,林小草额上留了大大个疤,彻彻底底破相了。

于是林二叔那两吊钱在怀里还没捂热乎,便不得不还给了赵婆子。

赵婆子也恨的牙痒痒。这一桩事情要是做成了,十两保媒费可是稳稳到手,可是顶她累死累活接生多少回啊。

自此一事,林小草彻底被林二叔一家人厌弃,径直把她赶出门,让她去山上给她娘守坟去。

许是怕村里人的唾沫把自家淹了,林二叔一家又惺惺作态,让林小草平日里洗洗衣服或是砍些柴火送到家里,给她换些米粮过日子。

可怜林小草才九岁多的小姑娘,日日里做成年人做的粗活,也填不饱肚子。

那边赵婆子吊着一张死鱼脸进了村里,这厢林小草也洗完了衣服,费劲的拖着一个大木盆的衣服,三步喘口气的往村里林二叔家赶。

林二叔继承了他大哥,也就是小草爹的手艺,当了一名木匠。家里两个儿子,也不爱念书,上了几年学便不去了,早早的和他学木匠活,给他打下手。家里的田地都租了出去,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然而这一切都与林小草无关。林二叔一家,只把林小草当拖油瓶,养不死就不错了。

“要死的坏丫头,一天就知道偷懒躲清闲!”林二婶斜着眼看着正在踮脚使劲往绳子上挂衣服的林小草,大声骂着,自己却磕着瓜子,噗噜噗噜的往地上吐瓜子皮。

“等会儿把院子扫了!”林二婶盯了一会儿,觉得秋风渗人,赶忙裹了裹衣服,进屋去了。

林小草在她进屋的一瞬间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但紧接着,又接着晾盆里的衣服。

林家一家人的衣服都是她洗。孩子们的还好,大人的衣服,她没力气把水都拧干,衣服挂上去的时候湿哒哒的滴水,全都落在她身上。一盆的衣服晾完,整个人也快湿透了。

秋天,风大。冷风呼啸着吹过湿衣服,整个人都能被冻透。

不亚于寒冬腊月的冻人。

但是林小草没有丝毫的磨蹭,迅速把衣服晾完,把木盆放好,又用一双红肿的小手,拿起了比她还高的笤帚打扫院子。

“嘿,扫把星!”一块小木头从窗口被扔了出来,准准的砸中了正在干活的林小草。

木头砸到林小草的背上,而后被弹到地面上。林小草眉头都没皱一下,顺手用笤帚将那块小木头扫走了。

“真没劲!”砸她的是林家大儿子林小龙。林小龙趴在窗口前,看着院子里木木愣愣干活的人,觉得没意思透了。

明明小的时候欺负她,多少还能有点儿反应。近些日子以来,简直跟个傻子似的,怎么捉弄都没一点儿趣儿。

“哥,你别再欺负小草姐了。”小儿子林小虎看不下去,走上前重重的关上窗。

“干你屁事!谁是你亲兄弟!”林小龙在屋里冲着林小虎喊,“没种!”

“两个小兔崽子都给老子闭嘴!”锯木头的声音停了,林二叔暴躁咆哮着:“该学的学不会,为了一个小贱货吵什么吵?害的老子做坏了工,都没饭吃!”

兄弟俩集体噤声。

锯木头的声音接着响起。

林小草对这一插曲丝毫不在意,手里活计不停,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终于干完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林家堂屋里点起了油灯,阵阵饭菜的香味也从屋里飘了出来,林家开饭了。

林小草借着门缝漏出的光,跑去柴火垛旁边,在柴堆下面摸了摸,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子。

她攥紧小袋子,推开了林家堂屋的门。

屋里的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仿佛没人注意到大门口站了一个人,只有林小虎的眼神不住地林小草那儿飘,但也仅仅如此。

“上旬的粮食,该结了。”林小草大声说道。

无人理她。

“粮食。”林小草提高了声调。

林二叔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到桌上,大声吼:“给她!让她拿了快滚!”

用腰间的粗布手帕擦了擦嘴,林二婶极不情愿的扭着腰从桌旁站起来,狠狠瞪了一眼林小草:“过来!”

林二婶领着林小草进了厨房。

林小草把自己拿出来的布袋子撑开,林二婶迅速从陈米缸里舀了一勺粮食倒进去。

林小草冷眼看着,二话不说便将布袋抖了个底朝天,粮食重新倒回缸里。

林二婶勺子一扔,双手叉腰就准备开骂。林小草抬头直直看着她,眼里的凶狠让她把即将脱口的恶语生生收了回来。

“说好的,新米一斗,陈米一斗半。”林小草一字一句道。

分明一个半大孩子,言语之间,声音却冷的渗人。林二婶不知为何,这次没敢耍花招,结结实实给那个小袋子里装了一斗半的陈米。

小姑娘拿了米,一句话都没有,便径直出门走了。

留下林二婶在厨房里愣了半晌,而后交叉抱臂搓了搓身体,才发现自己早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死丫头,邪了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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