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

宫绯抬头,是那个士兵,

“县尊大人召你进来呢,”士兵从县衙大门旁的小门出来,“本来大人都要下衙回去,听了你的事要见见你嘞~”

宫绯闻言和声道,“谢谢小哥了”。

士兵听着摆摆手,忙把他带进小门,一路往大堂一侧的小厅去,路上也是安静着,只有零星几处还有灯火。

“大人,小的带那公子来了。”

“进来罢。”

士兵抬手推门,朝厅里人拱手一礼就退了出去,顺手掩门,留下宫绯一人站着。

“县尊大人安好”,宫绯学着那士兵的样子拱手一礼,垂头束手,余光早已打量了厅中人,有两位,一位瘦脸长髯,四十有余,清俊儒雅,想是县令,坐在桌案之后,一位圆脸短须,看着和善,三四十岁站在一旁,应为辅吏,倒都是精明之人。

果然,治下若此又岂是庸碌之辈。宫绯从不小看任何人,不论是众矢之的还是一国冢宰,普通医者还是护队番卫,经年接触的人形形色色,哪有传记小说上的那么简单,一言以蔽?都是人,最复杂的类种。

“何名?”

“宫绯”

“何藉?”

“青石镇人”

“因何遭祸?”

“不知”

“家中可还有幸者存?”

“家中只余仆从,不知幸否”

…………许久的沉默,宫绯不知这县衙里的人是什么想法,却也猜得到自己这事的麻烦,口说无凭,没有家人,不知缘故,没有其他幸存者作证,要不是一身重伤,怕会当场抓起来入牢。

县令这时终于开口,“且先唤程大夫来给他治伤,其余的明日再说。”

“是”,等问话的辅吏应答退出门去,瘦脸县令抬手指着下首的椅子温声道,“坐着罢,看你这伤也不轻,别让人说本县苛待。”

宫绯躬身道谢,静静坐了等着。

寂静的小厅压抑着,似是较劲,这县令显然是看出宫绯的不寻常来,他可不信堂堂县令会对平民如此和气,哪怕他长衫书卷样的儒雅做派。

“青石镇?”

“是”

“那可不近,”县令顺手放下公文,青石镇可是平阳县最偏的镇子,这人伤势明显是高手所为,能撑着躲到这也是难得,能有这份镇定更非凡俗。

“宫姓?”

“是”宫绯不多说一个字,实在是一旦停下来,疲惫和虚弱就翻了番地往上涌,连痛感都被掩下去了。

县令又恢复沉默,他知道的不多,但宫……“宫素素”,“黄石镇”也就这么两个字眼,凭空猜测,也得不出什么来,不是江湖人,却更甚,或能触及到——

县令抬手端了茶盏沾沾唇,看向椅子上的男子,

眉目俊秀如画,惨白却细腻的肌肤给人一种破碎的完美,说脆弱吧又哪会这般平静,倔强?他暗自否认,就怕是真的不在乎,对自己也无所谓……如斯人物~

“咚咚”,“大人,程大夫来了”

“进来”

“见过大人”

“程大夫免礼,快看看这男子的伤势”

“是……大人,这男子昏过去了,还请找个地方让他平躺”

“……?”一番折腾,宫绯被人安顿在衙后客房,大夫自行问诊看方,派先前领路的士兵熬药灌下去并嘱咐照看着些。

这番宫绯神魂清醒,被困在撑不下去的身体里无奈,他这才发现,自己识海封闭,连禺央也感应不到,除了叹气他实在无法。

宫绯莫名留下来,索性安心养病,一天汤药伤膏得换着花样,那年轻士兵更是沦为跑腿的,众人不解但看自家大人的姿态也不多话。虽不在意旁人看法,但宫绯到底做不到厚颜赖在衙邸,只三五天就自行寻了家客栈住下,每天悠哉养伤不提。

客栈是典型的北方客栈,油辣子菜饼子猪头肉扯面条儿,每日里闹闹哄哄得爽利痛快,宫绯反而喜欢,避过饭点儿坐在楼下大堂能看大半晌,可惜因着伤势只能就着黄瓜条嘬小米粥,那眼巴巴的模样看得小二哥直乐。

已经换了衣衫收拾齐整的宫绯格外温润若君子,一些熟客也清楚这公子不似贵介那般讲究,却也不好冒昧搭话,就连言语间也收敛着。

宫绯捧着手里的杯子,里面是白水,温开水。整个大堂的食客都是酒茶,偏偏没有只喝白水,尤其是一杯水喝的还很惬意,小二又转过视线看向眼前白衣墨发的男子,错眼撇过那腰间的乌鞘长剑一个激灵忙应声,

“客官您楼上请,小的马上给您送去”,那一脸的谄媚看得宫绯失笑,小二哥心里怕是狠狠抹了把冷汗吧,江湖中人可不好招惹。

“再上些清淡的菜就可”,白衣男子转身上楼,声音冷肃,面上也无情绪,但较之宫绯冷漠得多,像是……雪山上的剑。

宫绯不会武功,但,罗君会使剑,禺央,脱离尸魂界这斩魄刀的范围早就模糊了。但他也只是会使而不是专精,更比不得触及剑道的剑客,就像眼前这男子。他最擅长的灵术魂术也脱离了人体武功的界限,至于“道”,也许触及了也许尤又远矣。

白衣男子拥有江湖人的警觉,而且是顶尖剑客的敏锐,他转眼看向宫绯的位置,又继续往前走。不是剑客的手,甚至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手,但引起他注意的岂是凡类,因为他是,西门吹雪。但正因他是西门吹雪,所以他不会管闲事,更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哒哒哒——”,又有人疾步赶来,宫绯皱眉,难道江湖果真是是非多多?进了店门的有两人,两个青年,一袭青衫,一模一样的装扮连脸上都是同样的没有表情,宫绯愕然,这青衫貌似有点眼熟是……他家里的仆从?

两人脚步一顿,待看到宫绯都是一喜直直朝着他来,一齐单膝抱拳,“少爷!”

宫绯看着两人风尘仆仆,甚至能闻到的血腥味,他的仆从不多,除了寻常的家仆,就属他们,都是青年,青衫,寡言,如今一看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不,死士。

“起来吧”,看来还是有人逃过了的,宫绯带着两人回了三楼客房,他们既已现身,看来宫家明面上是无人生还了。

“阿言呢?”阿言是这些青卫的首领,和宫绯联系得最多,而青卫是宫绯的母亲留下的,仅有三十人,是最能信任的。

“……”两人头又低了低,没有答话。

“只剩你们两个?”宫绯垂眼,他知道两人定是死里逃生,连隐秘的青花暗记都有破损。

“属下无能,”一人哑着声道,是久不说话的缘故,宫绯眼波微动,他记得这是殷四。

“……”另一人垂眸,冷凝的面孔看起来不再平凡,有着未散的肃杀,这是十二,殷十二。

宫绯静了片刻,挥手道,“你们下去歇息,我右边客房空着,是早先订下的,先把伤养好。”

两人默默退出门,宫绯长长吐出口气,到现在他仍是不清楚这场灭门的源头,但不外乎是名利争斗,原先的宫绯循规蹈矩,自然什么也不知道。从荷包里摸出一节络子,这是里面唯一不相干的东西,精巧细致,绯色的色彩旧淡只剩主要的一节,应还有长长的流穗的,宫绯细细摩挲着像是被烧掉的。中央由更深的殷红编织出细长的花瓣,是彼岸花,曼珠沙华,黄泉彼岸,是了,青卫的标志青花也是由此而来。

……不论如何,现在,他是宫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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