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红色。

榻上,如雪的白色衣衫将榻上的空隙悉数填满,撩撩的长丝,铺在衣衫身后,极为好看的脸庞,皱起丝丝眉角。

淡淡开启的唇,轻飘飘的呓语,夹着轻吟。

“澈……”

声音才落,床榻之人猛地睁开双眼。

少女僵直坐起,憋了一口很长的气,慢慢舒展。

少女盯着盖在身上的锦绣被褥,瞬间警惕,掀褥起身,立在屋子正中,眼眸颇动,迅速划过整个房间,一眼,将房间特点牢记。

房间古香,清淡的蓝色帘子飘飘扬扬,撩人的香炉升起丝丝烟缕,若有若无的香味钻入鼻尖,她不知道是何种香,闻着却是清爽。

这是……哪儿?

少女轻抚微疼的额间,忽察觉什么异样,盯着抬起来的手,翻过来,翻过去,怔住了半响。

移回目光,她又望着梳妆台上琉璃光滑的镜面,映出一张娇小的容颜。

这张脸……

她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不知道是谁跟她说的——活着,就好!

窗户半开着,寂静寥落的院子,光线初好,院子中的百合花开的很盛,外面有欢快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一抹裙裾粉色随即入门。

进来的粉衣侍女立了立脚步,看着空旷的床榻,愣了半愣,侍女纳闷。

方才那小少女不是还在的吗?人呢?

侍女皱着眉,实在想不清怎么回事,一转身,撞到一抹意外预期之外的小身影,手上紧张一松,端着的托盘直往下掉。

侍女惊动出声,只道托盘上的东西必定得摔碎了——

然在托盘落地前一刻,侍女看到有一抹弯下的小身子,伸出长长的细手,将托盘稳妥拿住。

汤药一滴未漏,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侍女噗通跪下,带着哽咽:“龙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侍女头颅紧紧贴着地面,宽大的袖子将自己给完全裹住了。

没有听到回音,侍女不敢动,也不敢再多说话。

即便盘子没有落地,可终归还是自己不小心,无论自己是否有错,作为一名婢子,求饶和下跪总是没错的。

许久,还是没有声音。

侍女有些急了,额头层层汗水掉下,莫不是真惹这位小姑娘生气了?

暗暗替自己揪了一把,自己的责罚定是免不过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头顶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侍女怔了怔:“龙……龙姑娘若是不喜欢,奴婢下次不再唤便是。”

头顶再次没有了说话声,但有轻轻的磕碰声,侍女听的出来,想是这位小主子将托盘给搁置在了桌上。

侍女提眼略瞧,白色的衣衫凌立,丝丝扬动,稍是一眼,便瞧出这小少女的气质太过凌傲,不敢再去看这小少女的面容,侍女又低下了头。

也不知怎的,居然会怕一个小少女的眼神?

软软的细语再次从桌那方传来,少女问:“这是什么地方?”

侍女稍稍凝眸,答道:“大将军府。”

侍女暗暗替自己松了口气,还好这小少女问的不是太刁难她的问题,虽说才来第一天,府上是何名字自己又怎会不知?

只是,这小少女怎么如此问——

“你是说,我姓龙?”

侍女盯着地面,背后的汗水几乎与衣衫紧贴不离,低低的嗓音答道:“是,姑娘与大小姐是堂姐妹,大小姐为龙姓,姑娘……也姓龙。”

侍女的嗓子哑了哑,她只是听管房姑姑分配说来伺候这位姑娘几天,除了知道这位姑娘姓龙是个十岁小少女之外,她甚至连这姑娘的名号家世都不知。

这位小姑娘,算是在考验她吗?

侍女的手,有点发抖。

因为,那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在她眼前蹲下,手掌搭在她抖动的肩上。

头顶是少女温纯却不容忽视傲然的声音:“你很怕我吗?”

侍女使劲的摇头,声音惊慌:“不是,姑娘不要误会,只是管事姑姑说万事不可怠慢了姑娘,奴婢第一次进府,不懂规矩——”

察觉到那只手移离,侍女稍稍松了口气,吐纳,仍是盯着地面:“姑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少女并没有说话,侍女却已从门口边听到另一个音。

“架子倒是大,她又没撞着伤了你。”讽刺的语气方落,门口一抹橙色裙摆踏入:“本大小姐都不敢这般无理取闹,让丫鬟一直跪着!”

侍女抖得更厉害了。

听说大小姐与这小姑娘历来不合,如今听这语气,似乎很不满,大小姐为人宽和,从不让婢女动不动下跪,这小少女一直不让自己起来,该是让大小姐有怒意的原因。

侍女挪了快要麻痹的身体,让出了一方空间,却始终不敢抬头,尽管房间此刻是诡异的寂静,那少女与大小姐用眼神在对视,沉默的。

止住抖动的身体,侍女忍不住好奇心往上一瞧,这一瞧倒是让自己的心肝儿跳的更快了。

大小姐极为喜欢舞剑,功夫不错,此刻正拿着一把短剑在玩,不过刀剑无眼,锋利程度可不低啊——

这小少女似乎也会功夫,不然,方才那掉落的托盘——

“啪。”

清脆的响声,剑被搁在了桌上,将那托盘擦得直响,侍女一惊,低了头。

“既然你醒了,那便将事情经过说给爹爹听,害你的这条罪,我可担待不起。”大小姐漫不经心的说道:“至于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一言两语,似乎将所有事轻微带过,不容少女问起。

少女将那把剑拿起,很熟练的将手指放在在剑尖摩挲,抬眼看向这位身着橙衣约莫十二三岁的大小姐,冷冷淡淡的:“那晚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龙若灵,你莫与我装傻,这种话,怕是只有我爹爹才会信。”橙衣少女责怨,胸中一直憋着的闷气悉数吐出:“那晚是你自己去的皇宫,也不知你惹了谁,竟然招来那么多黑衣杀手!”

少女凝了橙衣少女许久,脑内自动收取一些琐碎的信息。

皇宫?那晚?杀手?

这个橙衣少女叫她龙若灵?

龙若灵……是哪三个字?

少女紧锁的眸子一下有点不明白什么,旁侧有一面镜子,她微微扭了头过去,里面是,一张熟悉的小脸,确实是自己的脸无疑。

她还是不明白。

橙衣少女以为她撇头是不屑,遂卷起右手袖口,白嫩的皮肤上一道疤痕显现:“我承认,那晚是我跟踪你去了皇宫,若不是你与轩哥哥,我定早死在那些侍卫手上,我可以谢你。但是,爹爹以为是我带你闯皇宫,害你陷入险境,罚了我几鞭子,这种无缘无故的罪,我龙惜嫣绝不认!”

少女看着龙惜嫣,疑惑的眼神上下扫量。

闯皇宫?轩哥哥?

这又是什么事?

“我认为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龙惜嫣合好袖子,盖了那些鞭痕,抬眸,怔怔的望着少女一直沉默的脸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皇宫?”

少女敛着的眸子,思量着什么。

半响,又半响。

“对不起。”少女选择接受当前处境,开了口:“我会向你爹爹解释清楚,至于其他的,我无法向你解释。”

龙惜嫣愣了愣神,有点哆嗦:“你……你说什么?”

一向冷冰冰从不与人说话的龙若灵,竟然会向自己说对不起?

龙若灵来府上第一天起,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她好几次与其亲近,都被无故漠视,那夜见其偷偷出府,才好奇跟上,谁承想会出事,而自己爹爹向着龙若灵,却压根不听她解释。

少女见龙惜嫣不语,以为她不满意这个结果。

少女的目光落在桌旁剑上。

侍女低着头,听得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朝那落地的地方瞧去,心脏跳的更快了。

那是一柄短剑,带血的短剑。

少女洁白的衣衫袖子上,满是血迹,她捂着被自己割伤的手臂,咬牙忍着痛,脸上很快恢复一片淡然,少女瞧着龙惜嫣,说道:“就算我与你那爹爹解释,只怕他也不会罚我,这一剑抵你那几鞭子,你可满意?”

“你……我不是……”龙惜嫣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稍片刻,朝侍女愤然出口:“还跪着做什么,赶快去拿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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