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谷影阁。

影阁之内,十扇窗随意敞开着,外面的光线耀眼着,带着香味的风从外面徐徐送进。

从剑山破庙回到蝶谷,已是数日后。

单黎夜已经回到了影阁,除却失去的四成内力,其余外伤在路上已恢复得差不多,此时打坐完毕,她静静的坐在床榻边沉思,忽然,清阴的眸子肃然起了簌簌凉意,衣袖轻挥。

三枚银针,雪亮的一字排在床榻上方横梁之上,藏在横梁之上的人,飘然然落地,她眼眸抬起,那人毫无顾忌的向她袭来。

阁中,人影交错,身影紧贴身影,手掌紧贴手掌。

恍惚间,有人撞到床榻的声音,还有衣衫撕裂的声音,床榻上的人顺势再将衣衫露得更宽:“少主,你这是想对我做什么?”

单黎夜见不得他这副不要脸皮的模样,阴阴都快要走了,这样,有意思吗?

走上前,床榻上的人毫不留情的被单黎夜提起摔倒了地上,重重的闷哼声从地上传来。

“你还真是不体贴我啊。”一点薄情都不给,傅花隐眸光略过自己凌乱的衣衫,以及空荡荡的腰怀:“一块血凤玉,惹得你发这么大火?”

她出手竟然也一点都不温柔了。

单黎夜躺到了床榻之上,手中摩挲着一块玉,刚从傅花隐怀中拿回的,像是主子对下属的警告:“记住,我不想有下次。”

有些东西,她不介意别人拿,但有些东西,别人不能碰。

即便是那人……是傅花隐。

“少主的命令,岂敢违抗。”傅花隐笑笑,起身,他知晓她有伤在身,手下留情,而她出手太过狠,胸前的衣衫撕裂开了半边。

半开的衣衫晃荡着,雪白如玉的胸膛尽揽她眼底。

单黎夜没有刻意的撇头,一点不避讳,反而是盯着他的肌肤看,不知道是他胸膛处的雪白肌肤勾魂,还是她的眼神勾魂。

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半开的衣衫上,胸膛间有一朵花若隐若现,傅花隐微微清嗓着喉咙,不着痕迹的拉拢好衣衫。

她的目光,有调戏的意味吗?

调戏……

这个词不太好。

“几日不见,你对红色情有独钟了?”单黎夜幽幽开口,目光落在了傅花隐火红的衣衫上。

傅花隐从未穿过如此耀眼的红色衣衫,他轻功飘魅,以前嗜爱的是白色,但今日一见,倒觉得红色更适合他,更显他张狂不堪的本性。

快要走了,风格也变了。

他变得这样开始毫无顾忌!

当然,他无论什么性格,在影月人眼前,他是个儒雅的医者。

因为,除了她,没人知道他会武功,没人知道他是如何的一个人,即便他的功夫,甚至与她不相上下。

“小灵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品位了,居然论起别人的衣饰。”傅花隐慵懒一笑,目光落在她白色衣衫的鲜红处,神色瞬间凝结:“听缦雪禾说,你受伤严重,她要死要活的一定要我过来瞧瞧。”

“我无碍。”淡淡的话语,让傅花隐消了担忧,她眸色的担忧却是一闪而过:“龙云怎样了?”

傅花隐脸色难看:“他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

值得她宁死也相信他,值得她闯皇宫得到火灵芝与冰琼玉液只为他解毒,值得她耗费四成的功力。

单黎夜垂了垂眼皮,任由窗边送进的风佛动着白衫,手心紧握着那枚玉,唇口却是紧闭,不言语。

“他的毒已解,人也无碍。”傅花隐淡淡开口,眼眸紧紧瞧着她,一字一句:“这种毒,只有魔教才用,也只对自己人用,龙轼风一定还有什么瞒着你,不然他也不会说让你别与龙云靠的太近。”

龙轼风说龙云是友人之子,却未说那位友人到底是谁。

傅花隐怀疑龙云,不是没有理由。

清幽的眼眸抬起,只有淡淡的几字,单黎夜却是仍是坚定:“我信他。”

傅花隐定定的望着她几秒,红衣飘渺,瞬间移到她眼前,叹了气,淡然两字出口:“你一定要任性,随你吧。”

他上前,指尖触向她肩处的伤口,眸色却暗淡了几分。

傅花隐凝声:“这次剑山之行,你未免有些太大意,早知你会受如此重的伤,我该跟着你一起去才是。”

单黎夜却是淡淡一声:“花隐,我不是当年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了,不需要人永远的保护,我承认这次有些过失,如若换做是你,你一定能将烈火剑拿回来,可是,我不是你。”

“你还这么年轻漂亮,偶尔犯些错还是可以原谅的,再说,经历得越多,经验越多,以后的你,会更加大放光彩。”

单黎夜笑了一声:“我从没想过,把烈火剑据为己有。”

“因为出现了一个叶南翌?”傅花隐顿了顿,他听说了许多事,也听说她让缦雪禾在查那个叶南翌,抬眼看向她的脸色,傅花隐苦笑:“如若你能沉得住气,到最后,其实应该是你与叶南翌一战夺剑,可你没有。”

单黎夜敛了敛眸子,没有再说话,傅花隐再度帮她查看了一下肩上的伤,药味在鼻尖回味,眉头锁得一度很紧。

“有问题?”单黎夜瞧向自己的伤口,又凝眼望着傅花隐不同寻常的脸色。

“半夏紫苏水。”傅花隐道出一个名字,嘴角又不自觉的涌起一丝笑意:“我倒很好奇,是谁给你敷的药?”

“半夏紫苏水,我听闻这药水不止能止血,更能让伤口快速的复合,不着一丝疤痕。”单黎夜微微抬眼:“半夏紫苏水,这是神医无隐前辈的独门秘药。”

若不是傅花隐鼻子灵光,只怕她也没对敷在身上的药上多大心,怕是就此忽略。

而无隐前辈上了年纪,就算出现,也该是白胡子一把,这几日她何曾见过这么一位老人?

“能配出这药水的,当今只有两人,无隐前辈和他的弟子龙夙雨。”傅花隐有趣的瞧向她:“可这两位,一个归隐,一个失踪。”

不错,她的姑姑龙夙雨是无隐的得意弟子,听说是唯一一位徒弟,而她的师父秦楚潇,是无月唯一的弟子,总得来说,龙夙雨和秦楚潇也算是同门师兄妹,这关系总归很奇妙。

听着傅花隐对这两人的称赞,单黎夜挑了眉色:“你的意思是,你花隐的医艺比不上这两人了?”

“我区区一个晚辈,怎能跟神医无隐前辈去比,至于你那位姑姑,我未曾与她谋面,不敢相较。”傅花隐凝眉,带有哀怨的眼神瞧向她,“少主,若不是被你困在这儿,说不定我在江湖上也能混上一个神医当当。”

说混,不牵强,无隐的医术是傅花隐最敬佩的,他说,这也是他名字中带有一个隐字的原因,他原本没有名字,后来自己改的名。

说困,也没错,影月是璃月暗影,花隐是影月四大暗主之首,既然进了影月,只能是藏身于黑暗中的人,若想再安然出去扬名立万,怕是没可能了。

“花隐。”清幽的声音呼唤着,单黎夜的眼中有了一丝认真,看着他:“如果三年前,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重蹈覆辙,继续留在影月吗?”

“会。”坚定的眸光,扬起的头颅,他不后悔做的选择,她以为会听到他不一样的答案,可还是如同四年前一样:“我这条命是无月前辈所救,为璃月死而后已,鞠躬尽瘁,是我的宿命,再来十次的选择,我依然会毫不犹豫。”

傅花隐瞧着她暗淡深深的眸子,沉哑的声音忽然变了玩味调侃的声调:“更何况,要是那个时候知道以后会有一位这么美的少主陪着,我又怎么舍得走?”

单黎夜忽然清灵苦笑:“我以为,你避我都来不及。”

数整个影月,唯有傅花隐的心思,她不太猜得透,可有一点她知道,每次与傅花隐动武,傅花隐没有一刻不想着赢她。

其实,她也想赢他。

于是,她拼了命,再也没有让他赢过,她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输,他不忍心对她下狠手,可她不一样,甚至有一次,她差点下狠手……杀了他。

瞧,她真的挺狠。

可阴阴他才是那个最狠心的人。

傅花隐无意看着窗外:“从四年前你赢了我那刻开始,你在我眼中便是一位强者,而强者往往因为没有对手而寂寞,你寂寞了,这次剑山一行,想必,有了些让你感兴趣的人吧。”

她没有说话,似乎是。

傅花隐又瞧向她手中玉佩,深深皱眉:“血凤玉是无孀前辈的东西,她不会轻易交给别人保管,但极有可能给下一任楼主,也就是叶南翌。”

是啊,叶南翌,是新任幽冥楼主。

曼罗兰,是幽冥楼独属的标志。

当看见叶南翌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时,她就已经略微猜了出来,这块玉,应该就是幽冥楼的信物,幽冥令。

傅花隐又说:“算算叶南翌的年纪,也不差多少,说不定,这叶南翌便是七年前赠你血凤玉的少年,看来,你给我的任务结束了。”

那块玉佩,那个少年。

她发过誓,要杀了那少年。

叶南翌……

单黎夜幽幽抬起眼皮,双眸深邃着:“只是,有点奇怪。”

“说说看?”傅花隐慵懒的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半夏紫苏水,是叶南翌给我疗伤所用,照你刚才所说,能配出药水只有两人,他却有这药水,不觉得奇怪吗?”单黎夜别移了话题,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半夏紫苏水既是无隐前辈的独门秘药,断然,这秘药配方不会轻易让别人知道,无隐前辈和我姑姑已销声匿迹,叶南翌从哪儿得来的药?难不成,是他自己配的?”

“这个叶南翌,来历当真是捉摸不透,他能当幽冥楼主,又有无隐前辈的秘药,我听无心前辈说,当年无孀前辈和无隐前辈这两师兄妹关系不错,也不知,这个叶南翌和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傅花隐难以化解疑虑,忽然眉头紧锁:“少主,撇开这叶南翌不说,有一件事我很是不阴白。”

“什么事?”

“血凤凰之血。”傅花隐慢慢的凑近她:“我一直在想你是怎么得到这血凤凰之血的,后来,我觉得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我想你根本不需要费工夫去取得,因为——”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的擦过她左臂:“小灵儿,你本身便有血凤凰。”

单黎夜的手不自觉的抱在左臂血凤凰的位置上,蔓延至肩甲。

曾今,有一个人看到过,有一个人曾抚遍她肩甲处的伤痕,有一个人将用药她的伤痕一一除掉,那药物的气味,她都快记不清楚了。

恍惚再度闻及,她忽然才记得,当年那药,也是半夏紫苏水……

七年前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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