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不要拘谨。”三人围坐,闲坐喝了一回茶,又少食了些点心。

“凤仙姐,叶掌柜得知我给你绣了个猪宝,他很好奇,想看看。”杜梅对凤仙说。

“原来是为这个而来。”凤仙垂下眼眸。

“少夫人,莫要误会,鄙人只看看而已。”叶丹见凤仙似不情愿,忙解释道。

“当真?你不会为难梅子?”凤仙记得当初杜梅绣猪宝,很怕逾矩。

“不会,怎么能呢。”叶丹轻笑,转头看看杜梅。杜梅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那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凤仙垂首,眉眼弯弯,拈起丝帕掩住嘴角。

小莲转身去了,不大会儿工夫,就把福猪三口带了来。

叶丹细细端详,猪宝憨态可掬,秉持了一贯的富贵福相。若不是提前知道猪宝是后绣的,还以为本就是一套呢。

杜梅与凤仙又说了些调养的方子,小莲一一记在心里,凤仙万般舍不得杜梅离开,但也不好强求,只得留着吃了午饭才依依惜别。

宋府在清河县因着醉仙楼也是有名的,叶青一打听便找到了,他在杜梅引荐下见了柳更生,两下有了交接,牛二和黑蛟龙的事有了着落,杜梅心里也放下一块。

叶青接上杜梅和叶丹,打道回府。叶丹还要细细盘算下杜梅的提议,便直接回云裳绣庄去了,叶青则把杜梅送回了杜家沟。

杜梅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许氏见她时常到外头走动,夏日里只有两件换洗衣裳,也不是事,难免被人嫌弃寒酸,瞧不上。她前几日托到镇上去的方氏带了些细布,今儿再赶赶,就能把衣裳做完工了。

“娘,您这给谁做的?”杜梅跨进屋里,见方氏埋头针线,好奇地问。

“自是你的,你马上要出远门,首饰啥的,咱没有就算了。缝衣裳不过是手头活,我再不给你做得体面点,该被人骂了。”许氏低头咬断了线头。

“娘,这衣服怎么穿呀?”杜梅拈起一块盯着看。瞧着像袖子,可比她身上穿的袖子大了许多。

“你这丫头,整日只知做活,你这次去参加唱卖会,见到的都是大家闺秀,豪门贵妇,咱也不能不讲究,丢了叶掌柜的气派,自然要做套广袖的礼服。”许氏将衣服展开来给杜梅看。

“娘,你这花了多少心思?”杜梅惊呼。只见莲青色裙摆上绣着鲜活的白玉兰,仿佛随着裙子的摆动,能闻到幽香。她每日在外面东奔西走,哪曾看见许氏在这件衣服上下的工夫。

“我的女儿本该值得这些。”许氏笑,她飞针走线,在袖口和衣襟上用亮晶晶的丝线绣上象牙白的缠枝兰花。

“娘,我本就是乡下姑娘,又何必穿成这样?”杜梅伏在许氏膝上,她不舍母亲这般辛苦。

“傻丫头,娘愿意你体面光鲜地站到旁人面前。”许氏腾出手,抚摸杜梅滑如绸缎的乌发。这些年,她的心沉寂如死水,如今是不是重新泛起些许微澜?

晚间,杜梅试

了试这件斜襟广袖曳地襦裙,她穿箭袖干活惯的,甫一穿这件,自是百般不自在,连站和坐都嫌累赘了。

“娘,我能不穿这件吗?”杜梅苦着脸说。

“不行,你照我教你的,多练练就好了。”许氏教规矩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

“姐,你又错啦。”三个小的,倚在门框上看杜梅,一边笑,一边帮着纠错。

“好啊,看姐笑话!”杜梅作势要打,步子迈大了,没注意到脚下被曳地的裙摆绊住。

“小心!”许氏一把扶住几乎要栽倒的杜梅。

“娘,你这些,都是咋知道的嘛。”杜梅站稳,转转眼珠,嬉笑着与许氏打岔。

“我……我逃难的时候在人家做过丫鬟,大家小姐都是这般坐立行走的。”许氏虎着脸说。

“娘,我好累哦。你教我的,我都记下啦。”练了半晌,杜梅垮着脸,扮可怜兮兮状。

“好啦,洗澡去吧。”许氏自然知道她心里不乐意,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什么效果,也就随她了。

翌日一早,杜梅依旧穿着月白色缠枝海棠的襦裙,杜梅昨夜已经将衣裙一应用品收拾好了,可许氏不放心,今儿又检查了一番,方才用块花布包了起来。

今天来接杜梅的是辆两匹马拉的马车,比原来的那辆更高更大。而赶车的人,是杜梅从来没见过的一个健壮青年。

许氏和杜樱三个小的,将杜梅送上马车。叶丹和石大娘和许氏略略寒暄了几句,便走了。杜梅家来来往往马车不断,在杜家沟已不是稀罕事,所以,杜梅一早被接着出门了,乡人们已然是见怪不怪了。

马车里坐着三个人,仍显得很宽敞,车内中间有张小桌子,旁边一个食盒里有一些蜜饯糕点。另有一个箩筐里还有茶壶和茶杯,口渴的话,可以倒来喝。

两匹马的脚力果然快些,青年赶车也稳当,几乎没有大的颠簸,但终使这样,石大娘年纪大了,坐的时间长,骨头跟散架一般疼,杜梅见她左右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梅子,咱们今天路上不歇了,傍晚能进江陵城,明儿白天歇歇,做做准备,晚上开唱卖会。”叶丹看看杜梅,又看看倚在杜梅身旁睡着的石大娘。

“嗯。如此甚好,只大娘身体恐怕吃不消。”杜梅微微点头,她自然希望速战速决,好早日回去。

“里面有间小榻,吃了晌午饭,你们轮着进去躺躺。”叶丹指了下碎花帘子后面。

“我倒没什么,让大娘睡吧。”杜梅扶了下要歪倒的石大娘。

“哎呀,瞧我,老了真没用,怎么睡着了,压坏你了吧。”石大娘突然醒了,愧疚地摸了摸杜梅压麻的肩膀。

“我没事的,叶掌柜说,里面可以躺的。”杜梅笑着说。

“还是你们养养精神吧,明儿可有场硬仗打呢。”石大娘抚着杜梅的手说。

一路上,除了停下吃饭,一直在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一丝残阳没入西山前

马车进了江陵城。此时,若是在杜家沟,乡人们已经荷锄归来,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弥漫开来。就是在射山镇,小商小贩挑早收摊回家了,店铺此时也要关门打烊了。

而在江陵城,此时才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酒肆茶馆门前,招揽生意的伙计卖力地吆喝,平仄押韵,抑扬顿挫,仿若唱大戏。青楼楚馆更是高高挂起红灯笼,娇笑媚眼满大街乱抛。满大街的马车,四人抬的轿子,与来来往往的行人挨挨挤挤。

杜梅掀开马车上的小帘子静静地看,清河县已让她觉得热闹不已,而这里的喧哗更令她目不暇接,马车走过的街道更宽,两边的店铺更气派高大,就连酒旗店招都亮闪闪晃着她的眼。

“就快到了。”叶丹一直默默看着朝外张望的杜梅,待马车放慢了速度,不免提醒了一声。

“是吗?”杜梅收回目光,倾身看看里间,轻声唤道:“大娘,咱们到了。”

叶丹先下了车,转身伸手扶着杜梅下车。眼前的店面,碧瓦红檐,雕梁画栋,在残阳掩映下,直显得富丽堂皇,气势恢宏。

叶丹叩门,不一会儿,就见两个十四五岁穿着丫鬟衣裳的女孩子来开门。

“掌柜你回来啦,大娘好,杜姑娘好。”这两女孩极机灵,眼神也毒的很。

“这是桃红。”叶丹指着一个穿蔷薇粉色的高挑女孩说。

“那是柳绿。”他又指了另一个穿青葱绿色的丰腴姑娘道。

“你们怎么认得我?”杜梅好奇地问。

“我们虽从未见过杜姑娘,但每日听掌柜的说起,想不知道也难呢。”桃红似乎大些,抢先笑眯眯地说。

“对呢。”柳绿自然地接过杜梅的包袱。

一众人等进了屋里,入眼并不是昏暗一片,反而亮堂的很。杜梅举目四望,只见这里是很大很高的一间屋子,屋子中间有一个圆形高台,仅能容纳二三个人在上面站立。东西南北各有楼梯可以上二楼,二楼是围绕高台的十间雅室,每间雅室都有一扇大窗户可以看见底下的高台,并能看见底下各处。穹顶上垂下一盏水晶灯,那上面有一颗夜明珠,照得高台上亮如白昼。

“随我来吧。”叶丹提着盏灯打前头走,带着杜梅和石大娘上了二楼,桃红柳绿则跟在后头。在拐角暗处寻到楼梯,移步上了三楼。三楼居然别有洞天,隔成好几间,有六间卧房,一间厨房,两间洗漱间,甚至还有一间投壶射箭的大房间。

叶丹推开一间屋子,用火折子点亮了灯:“梅子,你暂且住在这里,石大娘就住你隔壁,另一边是洗漱间,前面就是厨房。”

“好。”杜梅环顾了下,答应道。

柳绿将包袱递给杜梅,躬身退出去了。

屋里简单,一顶茜纱帐子笼着一张床,床上铺着干净清爽的草席,还有一床绣水草花的薄被和枕头。一张杂木黑漆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另有两把同样的椅子。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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