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提前入京只是为张了了了却拜祭父亲的愿望,如今心愿已了,下次再来时应该就是半个月以后了。

次日清晨,两人早早的退掉房间,并未在城中久留,只是在离开之前去了趟法度寺外,隔着山丘远远的朝着沉寂的佛寺瞧了一眼。

由于慈航普度修为已至合道,对法力感知尤为敏锐,所以周寂极力收敛气息,装作游方术士的模样打量寺院上空与汴京城上空剧烈变化的天地元气。

人道气运承载国运,而安国图腾亦是神龙,所以在周寂的望气之术下,虚空中风云变幻,好似有一条龙形的气流带动天地元气,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云层盘踞沉睡,每一次呼吸都吞吐出淡金色的国运之气,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吸引至法度寺内,消弭无踪。

若是大国昌盛,国运所化龙形必然化虚为实,犹如活物,如今周寂所看的大安国国运却已然连实体都无法维系,仅能看到的只剩一条龙形的气流轮廓,恐怕再过不久,就连这模糊的轮廓都无法维系了。

张了了没有周寂的法力自然看不到他眼中的画面,只不过她从周寂的神色变化中隐隐看出不妥,不禁面露忧色,主动询问道:“公子,你用望气术看到了什么?”

周寂对安国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但眼见一国气运被妖物这般吸食,心中的不悦自然溢于言表。

将自己看到的情景向张了了大概说了一下,正待周寂打算转身离开之时,突然心神一动,猛然转身,便有一支箭穿云而来,直指他所在的这座无名土丘。

与此同时,利箭传来的方向,钟声悠扬的响起,法度寺响起了浩大的经声佛号。

“南无慈航普度佛祖,南无慈航普度佛祖”

突然响起的钟鸣压下了弓箭脱弦的尖啸,后续连接成片的佛号更是将利箭穿云的音爆彻底隐去。

在周寂眼中,远处的佛塔蓦然生出金色的光芒,有一尊佛陀,在虚空若隐若现,金色的佛掌,做出礼敬的姿势,佛光如波浪般,悠远荡开。

而这道寒光凌然的利箭正是从佛塔之上射出,如光似电,夹杂着汴京上空才会有的国运之力。

慈航普度发现他们了?

周寂脑海中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如果真是慈航普度发现他的到来,绝不会使用这么声势浩大的攻击手段。

毕竟天下正道的眼睛都在死死盯着这里。

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举世为敌之前,慈航普度不会轻易的与佛道两门彻底撕破脸皮。

想到这里,周寂心中稍定,指尖弹出一滴银灰色的水珠,水珠迎风便长,转眼就已化成另一条龙形的气劲,迎面撞向裹着安国国运之力的利箭。

自古以来,天地万物都有相生相克一说,如果说正道修行的法力对邪魔外道有着先天克制的话,那么裹挟着人道与国运的力量对修行之人也有着无法抵抗的克制关系。

毕竟修行之人所追求便是超脱凡尘,他们的境界由来也都是从斩去尘缘的过程中感悟,如果一旦承载上人道因果,轻则境界倒退,重则打落凡尘,至少在洗去身上业力之前,暂时是与修行无缘了。

眼下对方的这道利箭看来就是专门为正道人士所备,为得应该就是防备他人窥视。

如果周寂只是寻常的修行者倒也无妨,只需施展法力将利箭挡下即可,可慈航普度虽未与他蒙面,但对他体内的《玉清仙法》与赤华铜精极为了解,如果擅自将其流露,必会被人发觉。

所幸前几日李泽赠予他一团壬癸葵水,此物与赤华铜精相仿,也是凝聚了人道气运所生,所以既能帮他挡下这一击利箭,也可以抵消掉沾染国运因果的危害,可算是一举两得。

水龙与利箭相触,两者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僵持。

而佛塔上那尊虚幻佛陀看到这般情景后,也随之生出变化。

只见佛陀一指点出,箭枝忽然爆炸,一缕黑气,随着碎片,撞进水龙体内,好似油锅里进了火星,经过一阵炽烈光芒后,便生出‘嗡嗡嗡’的声音。

两团法力相撞,虽算不上惊天动地,但也会引发爆裂巨响。

周寂以元神操控壬癸葵水,将猛然膨胀的水龙尽力收拢,并未将爆炸的气浪从中泄露,导致水龙表面碎裂出许多坑洼,却也没有对外有丝毫波及。

这场斗法交锋,确实别开生面。

从头到尾,那只神箭的主人,都没有露过面。

唯独佛像浮现,和那支箭上的黑气耐人寻味至极。

秋风拂过,佛塔巍然而立,虚幻佛像双手合十,无声的道了一句佛号,身影随霞光消散。

而周寂也并未逗留,伸手抚向张了了的肩膀,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适才是何人窥视寺院?”

慈航普度张口吞下一团安国国运所化的龙气,缓缓调息,闭目问道。

它虽在铜塔中,却对法度寺内的事有着完全的感知。

前院方丈匆匆忙忙的从寺外赶回,跪伏在地道:“参见我佛,适才弟子见佛主布下的阵法被歹人触发,便第一时间带着武僧去寺外查看,只可惜并未找到触发阵法的人。”

“废物!”慈航普度眼皮跳动,但紧闭的双眼并未睁开,体内气息流转突然分出一缕,犹如红色的丝线般探出体外,穿过完全封闭的铜塔铁壁,将瑟瑟发抖的老僧层层包裹,再收回时,原地只剩一张干瘪的人皮被袈裟掩盖。

“来人!传命宫里,探查这两日进出汴京的修行人士,不管宗门来历,格杀勿论!”

阴戾的声音传出铜塔,在院中回荡,原本冷清的角落突然涌出一群妖气四溢的蜈蚣朝塔前的人皮挤去,转眼就将其撑成一个皮肤灰败,面无血色的苍老僧人,嬉笑道:“谨遵老祖宗法令。”

汴京城外,洪河之畔。

周寂与张了了沿着官道朝泰州的方向行去,张了了歪着头看向周寂,疑惑道:“公子刚才随手就将慈航普度的偷袭化解,为何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周寂苦笑道:“那可不是慈航普度本尊,甚至连分神都不算。适才法度寺上空的佛像有些像是元气幻化,又好像一尊神灵,可比起真正的神灵而言,实力又逊色不少。”

从李泽那里听说过‘规则’之说后,他当然明白这座佛陀法相所缺少的,应该就是神道册封,可即便如此,也依然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糅合了道佛神三种力量创造出的佛陀,虽然浑身上下并无法力波动,但驱使的力量却是比法力更加恐怖的人道国运。

‘唔幸好提前来了一趟汴京城,要不然在与慈航普度交手之时,突然冒出这种东西,必然要吃大亏了。’周寂长长的舒了口气,看向张了了,笑道:“不过还好,有了李河伯所赠的灵物,正好能与之相克。”

说到这里,周寂突然觉得心神一跳,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元神深处升起,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低头掐算却也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是从而来。

“公子公子!”张了了在旁看着周寂终于露出笑容,却又突然失神,不禁露出担忧之色,轻声唤道。

这种感觉突然而至又突然消失,周寂来不及细想,只是摇了摇头,对张了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些事。”

两人骑着骏马在官道渐行渐远,而大江另一边的江口县砚秋却与另一个她从未想到的人不期而遇。

江口县位于庐州城外,庐州城有着大江入海口最大的渡口,靖王府在此地亦有船舶生意,所以砚秋并未选择在庐州渡船,而是选择了较为偏僻点的江口县渡口。

崂山道位于泰州府境内,从此地走最为便捷。

砚秋看着慢慢靠近的泰州渡口,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微笑,而途径此地的木魁见到立于船头的砚秋,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贫道木魁见过郡主。”木魁脚步一点,从岸上消失不见,声音落下时,整个人已经站在了船檐上,身影犹如鬼魅,令人猝不及防。

砚秋也被突然出现的木魁吓了一跳,据她所听到的消息是木魁曾在衍县伏杀过周寂,并且叛出玄心宗被人称为魔魁。

至于后来的种种变故,犹如她身在枣头山别院,消息匮乏所以知道的很少。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伏杀过周寂的人,与她是敌非友。

伸手抚向腰间,铜铃传出一声清脆响动,砚秋侧过身子,神色戒备道:“我是该称你为魔魁,还是木魁?”

木魁目光扫过砚秋腰间镇魂铃闪过的荧光,笑道:“魔魁这个名字已经被周寂袭杀在东海海沟里面了,贫道现在仍是木魁。”

砚秋这些天修行,虽然境界没有变化,但真气已经饱满,距离化神境只差临门一脚,神魂蜕变之余,依稀能感觉到对方毫不掩饰的妖气泛滥。

冷笑一声,砚秋注意到木魁提及周寂时眼中的异色,心中戒备更胜,“那木魁道长前来泰州不知所为何事?”

木魁面带笑容,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在他本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几道血丝从眼角悄然浮现,缓缓向瞳孔靠拢,以至于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狰狞了几分,“贫道本想去汴京拜会故友,只是一路上都在烦恼要带去什么礼物,无意间见到郡主,心中欢喜所以便来打声招呼。”

砚秋心中一跳,感觉到极度的危险从木魁眼中散出,下意识的便想转身逃离,可如今渡船还未靠岸,向后是数十里的泱泱大江,想逃又能怎么逃呢?

看到砚秋眼中的惧意,木魁脸上的笑意更甚,眼眸中血丝悄然密布,猩红的双目虽然看向砚秋,其实更多的注意还是来自嘉州府的方向。

当初聂真君为了拉拢靖王,送于王府一柄上品法剑,而靖王则把那柄法剑交予砚秋认主,以他目前的实力虽然不惧法剑之威,但他担心的是触发法剑时会不会引起玄心宗的长老们注意。

想到这里,木魁知道此事绝不能拖,没等砚秋反应过来便飞身而起,木质的渡船突然间支离破碎,一块块木板漂浮水面长出无数青藤枝蔓,朝向下跌落的砚秋缠绕而来。

砚秋提前早有准备,见木魁暴起出手,便当即将铜铃摘下,一声犹如钟鸣的巨响从体积不到巴掌大小的铜铃中传出,一时间,声震百里,掀起水浪滔滔。

砚秋修为不到化神,尚且无法凝聚法力,这一击已经差不多耗去体内七成真气,本以为能为自己拖延一点时间,让她能躲入水中潜逃。

可她没想到的是化神境与练气境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只见木魁完全无视了犹如实质般扩散开来的声浪,随手一挥便将气浪完全打破,另一只手探出,无数枝蔓从掌心延伸而出,散落在砚秋周边的破碎木板随之聚拢一处,片刻间就已经出现组成一桩囚笼,将她困入其中。

直到这时,天外才传来一阵喧嚣轰鸣,远处云层激荡,在一道彩光之下左右分离,裹挟着堪比化神境中期的法力朝木魁所在的方向呼啸而来。

木魁面露冷笑,伸手拈起玄心剑诀,在剑光临近之前,水面突然穿出一柄乌黑色的古朴石剑,挡在了木魁的身前。

上品法器终究只是法器,论及材质又能比上先天五行之一的苍辂厚土。

木魁学着周寂以苍辂厚土打磨出的石剑质地堪比灵宝,一击之下,法剑崩出一块缺口,朝砚秋的方向倒飞而出,锃~的一声插在了囚笼之上。

木魁手持石剑,踩在一截木板上浮于水面,挥袖将四处逃亡的落水之人尽数诛杀,只留下砚秋神色莫名的看向身旁的断剑,似乎已经被吓呆了。

“郡主,且随我走一趟吧。”

砚秋看着缓步走来的木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任由囚笼表面的荆棘划破手掌与手臂,强忍着剧痛握住了插在囚笼上的半截剑身,一缕若不可见的金光从指尖亮起,细细的金粉随指尖触碰流入断剑,顿时将融成一团铁水,聚拢在了砚秋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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