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曜灵这一番痛骂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蒋干留,更何况周围还有王猛和邓羌这两个外人在,这就让紧闭双眼的蒋干抓住自己头发的双手连青筋都根根露了出来。

“怎么了?说你是饭桶,你受不了了?实话告sù

你,我说你是饭桶,简直就是在侮辱饭桶这两个字!至少饭桶可以为这个世界一心一意地造粪,为这个世界制造肥料。而你呢?你和你的少主人把整个北方搞了个天翻地覆,一纸《杀胡令》杀掉了几十万胡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了不起个屁!你和你的少主人,你们这些人简直就是一帮蠢猪!一帮混蛋!”张曜灵不依不饶,最后都爆粗口了。

“张公子,我蒋干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少主人已经去了,死者为大,就算他之前有什么错处也应该烟消云散了。你怎么可以……”一听张曜灵对于自家少主人语出不逊,蒋干一下子就把眼睛睁开了,双眼赤红,这一发作倒是有了一点杀伐大将的气势。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张曜灵一点都不在乎对方现在愤nù

的表情,冷笑一声后继xù

讥诮道,“你和你的少主人,你们的确是很能打,很能造。你们把石勒当年的帝国给颠覆了,把北方的局势完全给颠了个个,就算最后失败了,那也是在青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些人闹完了,杀完了,这样就都完了?你们死的死了,跑的跑了,那剩下那些听从你们命令跟随你们的那几百万汉人同胞怎么办?他们听了你们的命令去杀胡人,痛痛快快地把这百年来的压抑苦闷都给出了,痛快,真痛快!但是痛快之后呢?你们都没了,就剩下这些人手无寸铁,一盘散沙,他们有该怎么办?在那个慕容恪杀了你们少主人之后,你们又知不知dào

,这北方的汉人,又被那些报复的胡人杀了多少?”

“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不想的……”蒋干刚才气势汹汹的气势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重新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再次回复了之前的颓废痛苦模样。

“你们不想?哼,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它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些死的人我们是没办法要求他什么了,但是你们这些还活着留着半口气的人呢?你们留下的这个烂摊子,难道就这么抛下不管了吗?少给我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沧桑样,我看不起你!要不是你们之前的那一阵胡搞,这天下又岂会有那么多的冤魂枉死!你一句不想这样,就可以了结一切吗?你一句不想,那些死去的冤魂,他们还可以还阳吗?你一句不想这样,就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干净,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xù

苟延残喘下去吗?”张曜灵的话很重,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一切其实和蒋干没有这么深的关系,就算是石虎、冉闵、慕容恪这些枭雄,其实也没有多么深的关系。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沧海桑田,岁月轮转。无数个朝代兴废,但是即使是在号称“国泰民安、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这天下人数最多的百姓,也永远是这世间最为辛苦的阶层。乱世和盛世,其区别也不过是少一些战乱,少一些灾荒饥馑,大部分百姓能吃上一顿饱饭,不至于饿死而已。就算是在张曜灵重生之前的那个时代,号称是“民主自由”,但是有呢一个国家真的实现了“民主自由”?最上层的权贵阶层,掌控了这世间的至高权力,过着最奢侈的生活。而在他们之下,则是人数最多的普通大众,比这些古代百姓好的地方,也不过是生活条件好上一些,多上一点人身权利而已。有哪一个地方,真的有大同世界存zài

呢?

这就是事实,这就是这个真实世界的真面目。这不是那些权贵阶层的错,也不是那些普通百姓的自甘堕落。弱肉强食,人分贵贱,实在是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而已。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天堂,当然也不是地狱。他就是这样的法则,就算是再杰出、再惊才绝艳的大豪杰、大枭雄,也是只能顺潮流而动,不得违反半分。在这世界的历史潮流中,所有人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小小尘埃而已。

这世间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每一个时代的人杰,他们彼此之间相互争斗,智计百出,在史书中都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历史。但是到了最后呢?都不过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不管是皇帝还是乞丐,最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最后都是一样地归于虚无。翻遍二十五史,良臣名将,奸臣污吏,明君暴君,他们中又哪一个真的改变了这个世界?没有,一个都没有。与这世界,我们都不过是一粒小小的尘埃。那些把某个历史过错归罪于某个人,实在是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

两世为人的张曜灵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不代表蒋干也明白。张曜灵明白自己说的有失公正,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浩劫,又岂是某一个人就能负得起责任的?

但是没有选择,自己今天就要恨恨地骂一骂这个蒋干。是,自己这么做很不公平,但这个世界上何曾有过真zhèng

的公平?为了自己的那个惊天计划,为了能多拉上一些助力,张曜灵也只好跳出来做这样一个恶人了。

“我知dào

我们都错了,错的很离谱……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蒋干睁开眼睛,之前面对生死的时候都未曾有过一点惊慌的无情刀客,现在的双眼中居然已经现出了点点泪光。

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蒋干这样似是自问的一句呓语,王猛、邓羌都陷入了沉默。是啊,又能怎么样呢?当年冉闵造反本就是被逼无奈,仓促起事。当时虽然侥幸成功了,但是羯赵的势力四分五裂,冉闵可以说是四面受敌,孤立无援。他曾经向晋室求助,请求归附,但是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脑袋又被驴踢过好几转的江东名士们,又哪里会看得上他这样一个乱臣贼子?

而北方的那些世家大族也是同样的心思,不但不帮zhù

他,反而和胡人勾结在一起,联手对付他。而冉闵作战勇猛,他手下的那一支无dí

雄师,也曾让整个北方大地颤抖。只是治国毕竟和打仗不是一回事,冉闵一直打,一直胜,但他的国家却越来越困窘,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军队都养不活了。他们本来就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看着北方的百姓食不果腹,只能是心有余力不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死路,无可奈何。当年之所以被慕容恪一举消灭,其中固然是因为慕容恪风华绝代,战无不胜。但是那时候冉闵这个一国之君,居然已经窘困到了带着自己的军队出来打劫,这样一个国家,就算有着一只天下无dí

的军队,又能撑得到哪一天呢?

“你说的没错,我们都只是凡人,战战兢兢的向前迈出一步,却不可能预知这一步到底是成是败,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是只要我们一息尚存,只要我们的心不死,我们就不可以说放qì

,就不可以失去进取的信心!”张曜灵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强dà

信心和壮志,却让有些低迷困惑的王猛二人豁然开朗。

“公子志向远大,我等自愧不如,今日受教了。”回想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颠沛流离,自己当年的那些心灰意冷,王猛越想越惭愧,最后居然对着张曜灵弯下腰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不敢不敢,我这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可当不起师兄这一礼。”张曜灵赶紧摆了摆手,但是心里却是有些得yì。自己之所以可以说出这番话,固然是因为自己前世的那段黑暗记忆留给自己了一个无比坚强的心志,一个很重yào

的原因就是自己这一世重生为了一个富家公子。要是自己也和王猛一样做一个普通人,像这样颠沛流离几十年,估计也不会比王猛强到哪里去。不过这些念头都只在张曜灵的心里转过,能得到未来的关中良相的真心佩服,这个机会还是很难得的。

“张公子说了这么多,那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蒋干忽然抬起头来,红肿的双眼中虽然还有着一丝晦暗,却已经恢复了静若死水的平静。

“好,你问吧。”张曜灵大大咧咧地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一边的一张凳子上,全身放松地斜坐在上面。

“张公子跟我说了这么多,骂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的唇舌,所为的,应该就是看上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几分用处。但是我想问一问张公子,你的远大志向是什么?你又想让我这把老骨头做些什么呢?”王猛和邓羌都知机地闭上了嘴保持沉默,整个昏暗的房间中只有蒋干那虚弱的问话声幽幽响起。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长,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觉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上一辈子也挺好。”只有张曜灵自己才会明白“这个世界”其中的深义,其中曲折旁人自然不会想到它的真实含义,“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发xiàn

自己这一个想法,有多可笑。”

“只要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除非你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隐居,或者缩起头来什么都不顾,否则你就永远都不能摆脱这世间的纷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然逃脱不了,那为什么不奋力一搏,玩一把大的呢?”张曜灵的话说的还有些玩笑的意思,但是在场的三人,可没有一个人会把他的这几句话当成玩笑。

“皇图霸业,在张公子的眼里……就只是一场大一些的游戏吗?”蒋干的眼中有些惊愕,旋即被一阵苦笑代替,“这么说也是有些道理,所有人都是这场游戏的一员,最后又都归于尘埃。只不过失败者万劫不复,而胜利者得到的是整个天下而已。”

“生而为人,既然活着,就总得干些有活力有意义的事吧?或许是真的改变了,看着那些命运悲惨的同胞,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好男儿立于天地之间,那就为这世间辛苦的同胞们做些什么吧!不过是一生而已,大不了最后死个一了百了,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或许是两世为人,这种前所未有的变故真的改变了张曜灵很多的看法。生与死,真的有那么难吗?

“好,既然老天还留下了我蒋干这一条贱命没收回,那我就再试一次,和公子一起玩一把这场游戏!”蒋干双眉一扬,虚弱的身躯中忽然又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气,只是下一刻他又有了迟疑,“不过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曾经听说过,当年冉闵手下的那一支军队,训liàn

严苛,纪律严明,是一支世间少有的雄师。不知dào

蒋兄,有没有信心,让这样一支军队,从传说变成现实呢?”对于死了还没多少年的冉闵时代,张曜灵最感兴趣还是那一支强dà

的军队。冉闵当年只是依靠一万多的步兵,就可以面对慕容恪的十万铁骑,且十战十胜。其中固然有慕容恪诱敌深入的缘故,但是要不是冉闵的军队战斗力惊人,慕容恪还有必要搞这么多弯弯绕,直到最后才拿出铁甲连环马这一终极大杀器吗?这个蒋干既然是那个时代的大将军,那么这一支军队的训liàn

,他肯定是知dào

的。

“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我蒋干就试一试,不过这训liàn

军队可不是小事,这需yào

大量的军需供给,还需yào

精心的挑选兵源。”蒋干苦笑一声,自己当年就是训liàn

这一支军队的主创者之一,这应该是自己现在剩下的最大的一个功能了吧?

“这个自然,虽然难度很大,不过我有信心!”张曜灵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等这个蒋干的这一句话。他前世做的是杀手,他训liàn

出来的那一支蝴蝶营虽然不是杀手营,但他们也和上阵杀敌军队有着很大的区别。杀手和军队虽然都是以杀人为目的,但是隔行如隔山,特别是适合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张曜灵还是很没有信心的。尤其是张曜灵对于自己的军队的要求很高,就算不能做到天下无dí

,至少也不能平庸。

现在好了,能得到这个蒋干,由他来一手训liàn

,自己就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了。这训liàn

军队需yào

的各方面准bèi

很多,投入也是巨大的,但是这些投入都是必不可少的。解决了这一方面的问题,张曜灵辞别了需yào

养伤的蒋干,带着邓羌、王猛辗转来到自己的书房。在这里,他还要解决另一件事,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邓……现在应该叫邓将军了,”张曜灵轻松地笑笑,邓羌摇头说不敢,“没什么不敢的,你既然通过了考校,那就是你应得的。”

停顿了一下,张曜灵换了一种口气,面色严肃地说道:“邓将军,本来今天你历尽艰辛通过了这场考校,已经是身心俱疲,我不应该马上跟你说这些的。不过事态紧急,兹事体大,我也就只能不近人情一回了。”

“不敢,公子有事请吩咐!”

“邓兄知dào

这一次,我是因为什么会找到你的吗?”张曜灵忽然问道。

“这一次是景略兄举荐,公子不计身份破格提拔,才有了邓羌的今日。”邓羌感激不已,要不是遇到张曜灵这样一个不计出身唯才是举的人,他恐怕现在还在大牢里发霉呢。

张曜灵满yì

地看了看一旁沉默的王猛,邓羌并不知dào

这其中的真zhèng

缘由,看来王猛办事果然妥帖,就算是面对自己未来的大舅子,他也没有把和苻坚的密约告sù

他。

“邓将军,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凉州不久之后就要出三万兵马与人决战,但是却缺乏一个勇猛善战又懂得随机应变的智将,所以师兄向我举荐了你,这才到了今天。”张曜灵斟字酌句,说话慢吞吞的。

“出兵?不知dào

是和哪一方呢?”邓羌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种军国大事一向是秘密中的秘密,尤其是看张曜灵现在的表情,这肯定还不是寻常的秘密。现在凉州已经算是把陇西握在手心里了,难道是和苻秦那一方面要开战?也不对啊,那苻秦自己也是焦头烂额的,再说也没听说前线有什么大动作啊。

“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是匈奴人。”张曜灵找了把椅子坐下,以眼神示意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猛,让他代替自己把这件事告sù

给邓羌。王猛无奈,只好打破沉默,自己走到邓羌面前,语气低沉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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