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沈清棠摇头。

她害了承平侯府这么多人,裴老夫人一定不会再想见到她。

蒹葭又跟她说起江婉的病。

“夫人病了有些时候了,府里来了几个大夫,都说不大好。”

大夫说不大好,就真的是不好,指不定哪日人就没了。

蒹葭再次试探着问她,“少夫人既回来了,是不是也要去瞧瞧夫人?”

按理说是该去的,可沈清棠却又摇摇头。

“以后再说罢。”

她搁下茶盏起身,自顾自去了里间歇息。

卧房里只有一张榻,她从前也曾睡过的。写字写晚了,或是玩闹的累了,裴琮之便让她在这榻上歇息。

她对他向来是又怕又敬,哪敢忤逆他的意思。

爬上榻来,绵软被褥间都是他身上轻浅的苏合香,倒是当真好眠,本以为会怕得睡不着的,却是闭眼便睡过去。

等到夜里,衔雪院的老嬷嬷来寻,她才起来,揉着眼睡眼惺忪的回去。

如今倒是恍惚又回到了从前。

不知为何,她眼前现下全是从前的影子。

可能是在外颠簸半载,再回到自幼长大的地方,思绪也变得怅然若失了起来。

那些好的坏的,深藏在心里的,如今通通都浮现了出来。

再细细追溯,往回看。

原来他说的竟也是对的。

除了那只绣眼鸟,他待她从来是温和妥当的,无有不是。

若不是后来起了旁心,说不准以后是怎样的兄妹和顺。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已迟了。

裴琮之夜里归家来,沈清棠仍在榻上睡着。

她是当真累极了,身心俱疲,一沾上锦被就沉沉闭眼睡了过去。

蒹葭两人进去过两次,有心唤她起来用膳,见她睡得实在熟,又不敢惊扰,只得退出来。

及至到了现下,裴琮之回府,那卧房里都是黑漆漆的,连银釭也未点上。

白露小心翼翼看他脸色,垂眉顺眼说话,“少夫人睡了一整日,现下还未醒,可要奴婢去唤少夫人起来?”

“不用。”

裴琮之挽袖往书房去,“让她睡吧,我去书房歇息。”

裴琮之宿在了书房里。

翌日沈清棠晨起,蒹葭白露进去伺候,支支吾吾跟她解释,“大人昨日归家得晚,见少夫人睡得熟,怕惊扰了少夫人,这才去书房歇着。少夫人千万不要多心。”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两人现在真是打心眼里盼着他们好。

没想沈清棠却神情淡淡,半点不为所动,自顾自坐去镜台前拿着耳坠子往脸上比划,“这归崖院里都是他的,他爱歇哪儿歇哪儿,与我何干。”

蒹葭和白露听了,面面相觑,哪里还敢多言。

用完早膳,沈清棠闲来无事,也四处逛逛。

裴琮之不许她出府,里头也是乌泱泱的丫鬟婆子跟着,不敢懈怠。

她先去了衔雪院。

衔雪院里也还是从前的样子。

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悬着花卉鲛绡的帏帐,窗边桃木红旗的多宝阁上摆放着青釉白瓷的双耳瓶,再往外,是几扇玉刻湖光山色的屏风。

是寻常闺阁姑娘的卧房。

她临走前搬去了听禅院住,很多东西都收拾起来了,合在屋子里的紫檀木箱子里。

如今那紫檀木箱上又多了一个小箱子,是她不曾见过的。

沈清棠让蒹葭取过来,打开来,里头是大红的金线凤凰嫁衣,正是她此前亲手绣的那件。

白露看着那嫁衣道:“少夫人不在的时候,大人总是一个人到衔雪院来,有时看着这嫁衣,一坐就是一整夜。”

沈清棠抚摸着上面亲自一针一线绣得栩栩如生的凤凰,许久,轻声问白露,“那一夜,是你替得我吗?”

白露点点头。

她和沈清棠身形最是相似,他想瞒天过海,叫沈清棠名义上仍是他的妻,只有这个法子。

“收起来罢。”

沈清棠面色沉静,将那嫁衣放了回去。

她从卧房出来,在廊檐下静静看院子。

她自出去后,没想过能再回来这个地方。这里一切熟悉如昨,却又好似一切都变了。

院子里少了落月小小的身影,冷清了不少。

曾经树下主仆几个吃瓜喝茶,看月赏花,如今也只剩下她和蒹葭白露。

她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蒹葭白露自是惧她唯恐不及,再不敢任性说话。

衔雪院里一片静悄悄。

何止衔雪院,整个承平侯府里都是鸦雀无声。

听禅院没了主,无沁斋缠绵病榻,也就西院稍热闹些。

还是因着曹辛玉痴傻不知事。

裴景明昨日便知道沈清棠回来了,归崖院里的动静闹得那样大,阖府里的下人丫鬟都叫了过去。

他也有心要过去看,寒暄两句也是好的,不妨还没出西院,就叫守门的小厮堵了回来。

“少夫人路途辛苦,需要歇息。大人有交代,府里的人都不许去打扰。”

裴景明兴致勃勃出去,悻悻回来。

他虽生得纨绔,不着边际的样子,但胜得一样好,极是会看人脸色。

从前靠的一张甜言蜜语的嘴哄得裴老夫人疼他,如今裴老夫人过世,他即时便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再不敢瞎折腾了。

裴琮之交代什么,他也都老实听着,就连此番沈清棠逃婚一事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半点不曾泄露出去。

就连裴绫来问,也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叫裴绫气得够呛,又当真是拿自己这个亲弟弟无可奈何,只好生交代他善待曹辛玉。

“好歹夫妻一场,她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

裴景明却不是这样觉得,他的一生,便是叫她同行露一起毁的。

他不害她已是好的,如何还会善待她,平日里见着了,也是非打即骂,总归是没有好脸色。

时日一长,曹辛玉见着他都心生害怕,只顾躲得远远的。

今日却是裴景明主动来寻她。

沈清棠都回来一日了,也没听见动静。

按从前她的性子,该是回来每个院里都走一遭,以示妥帖周全才是。

纵是他曾经对沈清棠心生觊觎,做出那样的蠢事来,可是面上还是不曾撕破脸的。

他也想着,借沈清棠的枕边风吹吹,让她哄得裴琮之分一份厚实的家产给自己,放自己离开另置家宅,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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