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觉得多铎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豫王所言甚是,只要咱们再加把劲,金华贼就会彻底崩溃,谁叫他们有这么多新兵!”

根据孔有德多年厮杀的经验,刘永锡裹胁这么多新兵参战完全是失策之举,在决胜战场上这些新军不但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反而会到处添乱,只要对金华贼不断增加压力,这些新兵就会彻底崩溃。

而多铎也是信心十足地说道:“两日,最多两日,金华贼就要彻底崩溃!”

虽然明军利用村寨、堡垒、壕沟、河流、湖泊、树林、山丘与一切地形构建重重防线,但是清军也适应了这种战法,他们不但会声东击西,而且还会在几个方向上同时发动攻势,甚至还会利用新附军与汉军来吸引火力。

八旗兵与外藩蒙古发动攻势的时候也改变了战术,他们不但会利用战马的速度一路奔驰突然杀到明军防线跟前,而且不再集中冲锋,而是采取更滑头的方式给明军制造了不计其数的麻烦。

由于清军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八旗军与外藩蒙古兵的损失稍有降低,但问题在于两天的攻势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虽然清军拿下了六七个小村庄,但是明军第一时间重建了更为严密的防线,相对于数以千计的伤亡,这样的战果让多铎与八旗贵族们焦头烂额。

事实上,这正是刘永锡预期的目标。

正如多铎所发现的那样,刘永锡的明军之中新兵几乎占了一半,这些新兵最多只经过几天时间的训练就被迫在实战中锻炼自己,但是如果真要野战决胜,这么多新兵自然是轰然而溃,哪怕这些新兵已经经历了几次实战的考验,但与天下无敌的八旗劲旅正面交锋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是正面交锋虽然不在行,但是却不缺依托防线与清军对射的勇气,这也是全世界火器化的必然趋势。

火绳枪兵更容易训练,训练一个合格的箭手往往需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与海量的费用,而训练一名勉强合格的火绳枪手只需要一天时间而已,而且还可以不断在实战中提升自己的枪法。

而且一把火绳枪比起弓箭、大弩之类的冷兵器更为廉价,而破甲的威力却胜过了普通的强弩,不管八旗勇士穿着怎么样的铠甲,只要火绳枪运用得好照样是一枪致命的结局,所以火绳枪虽然有着不计其数的缺点,八旗军也凭借骑射本领一次次战胜明军,但是火器化仍然是一个无法逆转的趋势。

作为一名经历过无数场厮杀的指挥官,刘永锡知道怎么样运用火绳枪,因此从表面来看是同样形制的火绳枪,但越明军使用的火绳枪在质量上更接近于西式原版并使用西式操法,只有等清军抵近才展开齐射,而且还换上了杀戮效果更高的粒状火药。

清军往往必须承受多重火力齐射之后才能冲上去与明军的长枪兵展开肉搏,可他们即使冲破了一重防线,明军已经组织起第二重甚至第三重防线,而且越往前越容易受到多重火力的射杀,即使是天下无敌的八旗勇士遇到这种局面最好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多铎在内的满洲贵族们现在是把刘永锡恨到了骨子里,明军这上万名火枪手明明是最廉价的消耗品,但是经过刘永锡的精心组织却变成了对抗八旗骑射的利器,很多时候好不容易冲破了多重防线的多铎比谁都要心疼:“咱们死伤了这么多八旗将士,就是为了夺下这么一个小庄子!”

他恨不得明天就冲破刘永锡的重重防线获得最后的胜利,但是明军如同蜂巢一般的防线却让他必须慢下来用细致、耐心与勇气不断压缩明军的生存空间。

不管怎么样,清军在兵力与战斗力都占据优势,如果是野战决胜多铎有一百个办法轻松解决刘永锡,现在刘永锡虽然采取龟缩防御的策略让他觉得办法不多无从下手,但是多铎与清军统帅觉得只要坚持下去,胜利一定会属于大清国。

多铎与清军统帅都没有注意到每一次攻势都消耗甚至透支清军的战争潜力,反而是数百里的招抚江南总督军务大学士洪承畴看着从湖州发来的一份份战报神情越来越严肃。

虽然每一份战报都是大清兵在战场上大获全胜,杀败了多少金华贼与土寇,但是这么多天下来多铎的野战大军既没拿下湖州城,也没歼灭刘永锡亲率的援军,反而从湖州不断运下来越来越多的伤员与尸体,让洪承畴闻到一丝危险的气味,毕竟当初他在松锦决战的时候面临同样的问题。

豫王的野战大军已经陷进湖州府这个黑洞,原本是想着红衣大炮送到之后就能轰破湖州府,但是沿水路机动的红衣大炮却在太湖上遭遇到了金华贼水师袭击损失甚大,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把红衣大炮运过去,现在豫王大军同时既要盯住湖州府又要与刘永锡的大军对攻,甚至还要注意嘉兴府方向的明军,真是分身乏术。

而刚刚改称“江南省”的原明国南直隶境内乱军四起,几天之内就有二十多座县城失守,让洪承畴越发觉得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因此他开口问道:“牧斋,能不能在伪皇后的身份做些文章?”

钱谦益这位降臣虽然率先站出来迎接豫王大军入南都,但是豫王身边有的是辽东旧人,自然不会把钱谦益这位降臣放在心底,如果不是金华贼席卷全浙,恐怕洪承畴也不会把这位弘光朝的礼部尚书当作一回事。

因此钱谦益早就拿定主意:“拿张皇后的身份甚至清白说事自然没问题,但是不足以挽回大局,大学士如果想平定江南,还是应当在用兵上做些文章!”

钱谦益虽然说的是实情,现在想要征服江南首先是军事问题而不是政治问题,但问题在于不管是摄政王还是豫王对洪承畴都不够信任,洪承畴并没有调动八旗兵马的权力,手上只有几千名降将降兵组成的兵马而已。

这几千兵马用来对付仓促起事的土寇,但是对付渗透进江南省内的金华贼就觉得相当吃力,更不要说金华贼已经与土寇结合起来,因此洪承畴觉得可以在监国皇后与监国公主的身份大作文章,不但可以指摘她们为假皇后、假公主,而且还可以指责她们与伪越国公之间不清不白浊乱宫廷。

但是钱谦益却是直接指出了洪承畴实在想多了,天下人都已经准备接受一位异族出身的皇帝,自然能够接受一位监国皇后与一位监国公主,哪怕这两位贵人在私生活与越国公有过不可告人的关系,但是至少能保得住汉家衣冠。

而钱谦益身侧一个金刀大马的武人更是告诉洪承畴不要心存幻想:“相国,要对付金华贼还是战场上见真章,豫王这么拖下去是会出大问题,普天之下除了我刘泽清没人知道怎么对付刘永锡这小贼!”

说话这位正是刚刚投降大清就被送到南京来的东平侯刘泽清,只是刘泽清虽然只有几千残兵败将,口气却很大:“我跟刘永锡这小贼斗了一年多,始终是难解难分的局面,他没占到我多少便宜,我也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对付他!”

刘泽清表现得这么积极,让洪承畴一下子就觉得充满了希望:“东平侯,你跟我说说,要什么样才能对付金华贼?”

别看刘泽清是标准武夫,但他少年还是文人出身,说起话极有章法:“论对付刘永锡这小贼的经验,天下没人能胜得过,我来南都之前已经想好了,对付这小贼有上中下三策!”

虽然洪承畴也曾是大军统帅,见识过不知道多少大场面,但是这一刻还是被刘泽清的说法吸引住了:“上中下三策都是什么?”

刘泽清首先说出了所谓上策:“上策很简单,只要摄政王收回成命,江南乱事自然可以抚平了!”

洪承畴知道刘泽清说的是剃发令,但是这正是摄政王多尔衮最不能接受的逆鳞,出京的时候多尔衮特意跟他交代过别的问题都可以谈都可以妥协,唯独剃发令不能谈,因此他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什么是中策?”

刘泽清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那自然请八旗将军镇守南京,外围用四镇与汉军来对付金华贼,只要豫王与相国给我们名义,我就能拉起两万大兵,别看我们对付不了大清王师,但却有一百种办法对付金华贼!”

这是刘泽清自吹自擂,但是洪承畴觉得他讲的也有些道理,对付金华贼确实得用汉军才能收到奇效,但他还是问了一句:“那什么是下策?”

刘泽清笑了起来:“听说唐王在福州称皇,相国是福建人,与郑芝龙之流都是旧识,如果能出面联系闽中英豪,形势自然就不一样了!”

洪承畴不由锁紧了眉头,刘泽清这所谓下策实际才是真正的上策,但是他知道在现在这种形势下联络闽中并没有多少意义,因为他现在是招抚江南总督大学士洪承畴,所以洪承畴当即开口说道:“东平侯,如果给你名义,你准备如何牵制伪朝越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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