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儿哥哥愣了一会儿,接过钱。

“这是给哥哥的。”陈琪儿说:“希望哥哥用这点钱,能够娶个媳妇,或者做些小买卖,不要只顾东游西逛。”

“好妹妹,哥哥知道。”她哥只数着钱,看着钱,恬不知耻地说。

陈琪儿内心却是煎熬,唯一心疼的爹没在家,他才是最应该受这些钱的。

眼看陈琪儿要走,她娘和哥还不知足,又问:“琪儿,你到底哪儿来这么多钱?”

面对这样的纠缠,陈琪儿知是躲不过,就说:“阿禄在城里找到活儿干,主人家挺好,给的钱多。”

“这样啊,你看能不能把你哥也弄过去,强过他在家无所事事。”她娘的眼睛像老鼠般,盯着陈琪儿。

陈琪儿知道坚决不可能,想到已经给了足够多的钱,她们贪心不足,还这样无理地要求自己,让人灰心。

“好妹妹,帮衬帮衬哥哥嘛,我要能去城里做几年,就可以攒够钱盖房子,娶媳妇了。”

陈琪儿不言不语,半晌才说:“不行。”

“女儿啊,帮帮你哥嘛。”她娘说。

“真的不行。”

曾福看不下去,忙打断她娘,说:“嫂子也有苦衷——”

“别!”陈琪儿止住他的话,怕他说了不该说的。

“什么苦衷?”她哥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哥帮你教训他”。这样说着,他立刻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曾福看了他这嘴脸,简直想吐,遂撇过头。

“没有什么苦衷,但真的不行。”陈琪儿几近哀求他们别逼自己了。

“不看在你哥份儿上,也看在把你拉扯成人的娘的份儿上,再说他是你亲哥,帮衬帮衬怎么了?你小的时候,没要你哥背过你,你哥不是处处疼你……”

“娘,哥哥,你们别……我真的,不行——”

她娘面对陈琪儿这样几乎的哀求,不为所动,想着她兴许挣了大钱,这二三十个大洋还是少的,便不忿,阴阳怪气地说:“发了财就忘了祖,亲娘亲哥也不帮衬,自己城里潇洒,给的这点钱,只够盖个房子……”

这话如锥刺心,陈琪儿的心都在滴血,陈琪儿无论如何没想到她娘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忽地刷刷流泪,掩面躲避在曾福身后哽咽。

“你们太过分了!”曾福喝道,母子俩吓得浑身一颤。

曾福继续愤懑道:“你们简直禽——”

“阿福,别。”陈琪儿拉了拉他,擦着泪,通红着眼,楚楚可怜,啜泣道:“多说无益。”

陈琪儿于是打开包袱,因为她毕竟不知道自己能否会染上瘟疫,是否能回的去,遂将钱财都带在身上,已经给过他们许多,自己仅剩一些了,曾福知道她还想再给,就去拦她。

“阿福,你别管我。”陈琪儿将剩下的钱,拿出一半递给她娘,说:“娘,哥,琪儿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们,你们那拿着这些钱好好过活吧。”

她哥她娘一脸惊愕,心怀一丝愧疚。

陈琪儿系好包袱,转身同曾福走了,俩母子细思不对,她娘说:“她这是想和我们断绝关系啊,养了她十几年,这些钱也是不能打发的。”

“娘,这怎么办?”她哥问。

“嗯~我看,你悄悄地跟着他们,看曾禄到底在城里干什么,你先过去了,这臭丫头也无可奈何,必定给你谋个好差事!”

她哥觉得有道理,便收拾收拾,带几块大洋跟着去了,没成想半路跟丟,他回也不是,去城里也不是,想了半天,估摸着有几个大洋,这辈子没到城里去挥霍潇洒过,于是决定去城里挥霍一番。

曾福走后,允芸在家记账,一会儿,李婶过来支钱买菜,一会儿,秦婶也来支钱买杂七杂八的日常所用东西,也有来还债的,或许莲花见允芸和小蝶化妆的粉,胭脂等没了,也来支钱去买……

允芸看着桌上一本厚厚的账本,都是以往的账目,还有算盘,她也不会用,正入神钻研着,玳安叫:“小姐,有人找。”

“谁?”

玳安没答,允芸就起身去看,刚到门口,陈润东——那个文庭蕴生日当天,所见的老师的学生,他拿几本书来了。

“你——?”

“老师说学校停课,怕你荒废学习,明年又有升学考试,所以叫我拿几本书来你看,日常学习着,以免生疏。”

“哦。”允芸接过来看,一本国学,一本外国语,一本算学,一本自然哲学概论,一本历史研究,一本政治经济研究。

“这么多?”允芸笑道,“考试也考不了。”

后三本是我送的,感兴趣就可以看看,很有帮助的。

“嗯。”允芸把他带到自己书房,将书放下,请他坐了,问:“怎么是你送来?”

“我与老师研讨问题,要走时谈到你了,老师便说担心你的学习,想要送几本书给你,我问了你的住所,想着就给你送来了。”

“谢谢师哥了。”

“没事,我还要再北京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每周到你这里来一次,你若有问题就可与我探讨。”

“你不住北京?”

“不,我老家在湖南,在北京上过学,最终辗转回湖南上学,此次来有事,顺便探望老师,过段时间要走的。”

“哦。”允芸有点失望,虽才见过他两次,但他真的令人印象深刻,怎么看都是一个散发着独特气质的人。

“小芸师妹,是吧?”陈润东问。

“是。”

“现在可有问题?否则我便要走了,一周之后再来。”

“啊?”允芸不知所措,自己一时想不起什么问题,可就想多留他一会儿,于是忙结巴这说:“有有有……一个问题。”

陈润东微笑着看着她,允芸想起昨天读过的一篇文章,说:“前段时间陈独秀和胡适先生都在青年报上发表过文章,探讨青年们的思想问题,我不太懂,师哥给我说说?”

“胡适先生的观点更激烈点,不过他们的观点,我皆是认为对的,这也是我认为中国青年应具有的思想和追求。”

“梁启超先生说,少年强则国强,但当今的问题是少年怎样强的问题——”

“摆脱不了旧思想,不是强——”

“不敢走出去,封闭自守不肯学习,不是强——”

……

允芸像以看一个偶像的眼神,认真地听他高谈阔论,听他挥洒自如的演讲。

……

“嗯~”允芸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知是听懂还是怎样。

“光是我说,你有什么说的没有?”陈润东疑惑地问。

“没有。”允芸笑说。

“好吧,希望你能有所收获。”陈润东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去见一个人,咱们一周后见。”

“好。”允芸把他送出去,仍抑制不住地高兴。兴奋之余,看到桌上自然哲学、政治经济,允芸真心敬佩他。

庄云铖到厂房里实地考察了一上午,他知道他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只看到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工作,毫无生气地工作,甚至死气沉沉地工作,劳动的热情完全被抹杀,为月末的那一丁点救命钱,毫无节制地干活,被高高在上的买办和帝国主义、大资产阶级无情剥削和压榨。

“如果将来我的厂也办成了,我雇佣的工人也不可避免地遭受这种待遇,我该怎么办?”

“这种大环境下,无论我们是否办厂,都改变不了工人的现状,听金宇的,收手吧。”小蝶说。

“小蝶,你知道吗,那天允芸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没有大的理想,但现在我多了一个愿望,我希望这些受尽压迫的工人和贫民能够挣脱压迫,不要这样受苦。”

“哥哥——你——”小蝶与他并肩行着,心里颇有触动。

“可我发现我竟然什么也做不了,既没有足够的钱散播给受苦受难的人,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助他们摆脱现状……”庄云铖苦笑道,“天地生人,如此不公……”

“这不怪天地,归根结底,还是人,只怪中国的统治者没让国家强大,只怪外国的统治者侵略的野心,只怪受苦受难的人们安于贫苦,甚至麻木。”

庄云铖笑笑,看着小蝶,说:“连你都比我懂得多。”

小蝶微微笑了,谦虚地摇头。

“那么,既然所有的现状都是由人造成,人一定可以改变,对吗?”

“当然了,你看,孙中山先生,蔡锷将军,黄兴先生……都是可以改变历史,成就伟业的人物,将来又会出现那些改变中国人物,谁能知道?所以我说,不要悲观,不要气馁,如果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多么大的事,那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无怨无悔地过完这一生,完成应有的使命就是了。”

庄云铖惊讶地看着她说:“你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真对你刮目相看了,感觉我们都不是同一个年代的人了。”

“难道我是从古时候来的,还是从未来来的?”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庄云铖突然变了脸色。

“小心——”小蝶把他往后一拉,原来是一辆洋车从身前跑过,庄云铖惊出冷汗,把刚才小蝶的话忘了,两人漫步街上,往家里走。

“那你有最终的决定了么?”小蝶问。

“刚才还没有,听了你的话,现在有了,我决定与这些人斗一斗,金宇说很残酷,但我还是想经历经历到底是个什么残酷法,我要试试,若不妥协,又是怎么样的后果。”庄云铖问,“你同意吗?”

“我不说同不同意,但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会陪着你。”

庄云铖拉着她的手,“我哪里去找你这么个好的人。”他目视着小蝶,感慨地说。

“想什么呢,我就在这里啊。”

庄云铖一阵心悸,“可我怕失去啊。”他在心里自言自语。

小蝶握他的手更紧,仿佛在说“你不会失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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