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彭大海仍然不敢出门,而刘油和王横伤势过重,只吊着半条命了,所以未能依照彭大海的吩咐过来巡逻。

中午,烈日炎炎,蝉鸣声中,秦氏与彭小钱领着十几个人风风火火直奔家中,彭大海当即瘫了。

大门一闭,所有人不得出入,彭大海的小妾,儿子,下人加起来总共十五个人全部被赶到院子里站着,烈日灼烧下,他们汗流满面。

秦氏站在台阶上的阴凉处审视一众人,又看着面如死灰,歪在堂内椅子上的彭大海说:“姓彭的,几十年了我们都磕磕绊绊地过来了,为了一个小妾,你怎么就突然想置我于死地?你难道忘了我的身份吗?”

“我没想要你死。”彭大海当即说。

“囚禁我,这就是逼我去死,你太心狠了。”秦氏道,“你知道这些天我都在想什么吗?我一直在想出来以后怎么报复你,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处置你。”

“夫妻一场,你不至于如此绝情吧,放过我,我不娶了。”

“晚了。”秦氏说。

“那你想要怎么样?我们还是夫妻,总不至于要我死。”彭大海提起了坚硬的语气。

“跪下,磕头,认错。”秦氏冷漠道。

“要我跪?”彭大海乞怜的目光突然变得坚毅,他五十了,二十五岁之后从未向任何人跪过,他已经忘了那种屈辱的感觉,长年以来跟她争争斗斗,虽没夺得上风,但从未低过头,他绝不会再向她跪。

“怎么?”秦氏问,“不肯吗?”

“你疯了吧。”彭大海反倒冷笑一声,直愣愣地看着她。

秦氏的怒火慢慢升腾,她闭上了眼,然后缓缓睁开,尽量克制自己,但那暗黄,苍老,布满老斑的脸变得扭曲,“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她深沉而缓慢地说。

“丑婆娘!”彭大海突然大骂。

听闻这话,在场的人无不瞪着铜铃般大小眼。

“又老又丑!”彭大海的脸盛开成一朵似是被虫子啃咬的黑莲花,他张口大骂:“当年要不是老子看上你家势力,老子才不会娶你,*你娘的,白送给老子都不要!老子有钱了,就是要娶小妾,你这个妒妇!就是嫉妒我的小妾比你漂亮!万人*的死鱼眼,白瞎了才娶你!”

所有人都懵了,并没有人阻止他,他的这一顿咒骂如同**把秦氏炸得头晕目眩,她晃了晃,老脸通红,摇摇摆摆地走过去死劲打了几巴掌,彭大海站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

秦氏此时骂也骂不出口了,她的心更像是死了,被共处几十年的男人骂得狗血淋头,骂得一无是处,她觉得大半辈子白活了。

“你杀了我吧!”彭大海仰起头低沉地说。

“我怎么可能杀你呢,”秦氏缓了半晌,冷笑道:“你自己进去吧,尝尝那被囚禁的滋味儿。”

彭大海被两个壮汉拎进去了,秦氏深吸一口气,环顾了一圈,肃肃地对剩下的众人说:“以后这里我做主,奴才们先下去。”

九个奴仆赶紧散了,这里就剩三个小妾和他们的儿子。

“我的家产,是不可能平白分给外人的,老二老三,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各自带着儿子出去吧,”秦氏冷冷道:“菱花留下。”

“太太!”两个小妾煞然,扑通跪下,哭道:“我们都三十左右的人了,又都是妇道人家,儿子这么小,出去怎么活啊,求大太太留下我们吧。”

菱花一愣一愣的,她感慨幸好有个靠山彭小钱。

“留下干嘛?”秦氏道,“没有留你们的理,给你们一笔钱,出去吧。”

“不要…”老二老三加两个孩子都哭着磕头“求太太留下我们,出去只是死路一条啊。”

“娘——”彭小钱哀求求道,“你不能把弟弟们赶出去啊,他们也算是我亲兄弟,还有二娘三娘,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秦氏觑着眼,表情威严、冷漠,“我家不养闲人,明儿一早就出去。”她蠕着嘴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不要,不要…”她们绝望地哭,都知道出去就没得过,这种就在眼前的绝望瞬间击溃了她们。

哭声凄厉,传到彭大海耳朵里,“有气冲我来,你敢撵他们出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彭大海扯着嗓子吼。

秦氏听着却更加生气,执意要撵她们出去,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

老二老三爬过来搂着彭小钱的脚,哭喊:“三少爷,替我们求求太太吧,你四弟,五弟还这么小。”

“三哥,别撵我们…”俩小孩也哭得伤心。

彭小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可算是自己的亲弟弟了,怎么让他们出去饿死。“你们在外面有住的地方吗?”他问。

“没有了,嫁出去的女人是泼出去的水,这里就是家呀,没别的地方可住了,而且老家路远,也是穷苦人家,养不起我们母子。”

“那这可怎么办,娘这是要逼死你们吗?”彭小钱忙扶她们起身:“你们先起来回自己的房去吧,我再去求求娘。”

彭小钱去了,菱花就扶她们起来。

秦氏板着脸坐在厅中彭大海常坐的椅子上,目视前方。

“娘,求你别撵他们走。”彭小钱步履生风地跑到秦氏跟前祈求。

“我不仅要撵他们,我想了想,菱花也不能留。”秦氏瞪着他。

“啥?”

“她虽还年轻,也还漂亮,但毕竟是彭大海的人,没有生孩子,但也跟你爹睡过一张床,你们在一起不像话,败坏家风!”

“我不!”

“由不得你。”秦氏目光阴沉。

菱花已经跟过来了,她在厅旁听见了谈话,心里一沉,仿佛从天上坠落到深渊,她的希望破灭了,并不认为彭小钱能扭转局面,于是怅然转身,木然地离开。

“娘,你答应过我的。”彭小钱气急,喉咙也嘶哑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还小,不懂规矩,不过你放心,娘会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我只要菱花!”彭小钱坚决地吼一声,转身跑了。

秦氏没管他,吩咐管家:“把大少爷给我叫来。”

“是。”管家随即去了。

彭小钱径直往菱花屋里跑,在路上遇见了她,“菱花。”他喊。

菱花转身,两行泪还挂在脸上。

“你听见了?”

菱花梨花带雨,凄凉地点点头。

“别听我娘说,又不是她娶你。”

“但太太会把我撵出去。”

“那我也跟你出去。”彭小钱拉着她的手,诚挚地说,与她并排走,快到十三岁的彭小钱长到有菱花耳朵高了。

菱花又哭又笑,慎慎地问:“你出去了怎么养我?”

“总能挣钱的。”彭小钱嘻嘻地笑。

“算我没白被你欺负,你还算有点儿良心。”菱花嗔道。

“我哪里欺负你了?”

“还说没有?”菱花抹了抹眼泪,笑骂道:“小杂种,我的手,我的脸,我的嘴,哪里没被你摸过、亲过,可别忘了,你爹还在呢,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人。”

“我决定了,等我下下个月满了十三岁就娶你。”

“嘘——”菱花止住他,“别乱说!”

“怕什么,爹都被娘关了,娘也知道我们的事,没人管得了我。”彭小钱飞奔着拉菱花进房去了。

不久,彭益生来了,他畏畏缩缩的样子跟彭大海年轻时一个样,见了秦氏,即刻跪了。

“看来你知道自己的错。”秦氏冷笑。

“儿子错了,不该听爹的话。”

“哼,看来你也狡猾嘛,把过错推给他了。”

“我…”彭益生说不出话,知道这个娘好像并不容易被忽悠。

“你爹用家产作为条件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就这样看着你亲娘被关着,看来生你养你的恩情还是抵不过钱财。”

“儿子错了!”彭益生狠狠磕了一头。

“男人呐,”秦氏叹道,“一有钱就变了,我的丈夫,我的儿子都会变,更不用说其他男人了。”

彭益生大汗淋漓,他自小只在爹面前跪着被训过,这次,对于身前的秦氏,他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爹被我关起来了,你呢?”

“儿子错了,接受任何惩罚,”彭益生说,“但生意之事,这个家尚且只有我一个人能料理,还请娘考虑周全,以大局为重!”

“你以为我不能料理?”

“不是,我只是说愿意接受惩罚。”

秦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然后缓缓站起来,轻哼了一声,喃喃道:“其实我并不想管这么多事,这样,我决定把多余的人都清除出去,你和你老婆搬过来住,生意上的事我也还让你料理。”

彭益生觑秦氏一眼,明白娘是要监视他,不过他并没有别的选择,于是答应。

第二天一早,秦氏吩咐管家带着奴仆驱赶彭大海的三个小妾和孩子,彭小钱拦都拦不住,六个人嚎啕大哭,哭声传遍了这家里的每个角落,彭大海大骂:“丑婆娘,你他娘的个毒妇!你不得好死,老子这辈子活着咒死你,死了变鬼纠缠你!”

秦氏对此充耳不闻,只更加恨她们。

彭益生也在,她们又哭求:“大少爷,救救我们…”

哭成一团了,这场景像地狱,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她们在外没有可住的地方,迟早沦落街头,那是死路一条。

彭大海骂不绝口,把脸和脖子涨得通红,但他无可奈何。

“做人不能不给人留活路…”彭益生怔怔地默念,“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大少爷——”

“大哥——”

“救救我们——”

彭益生恍恍惚惚,他眼花缭乱,悲情的哭喊声唤起他一些良心,反正自己将搬过来,他就叫小钱把几个人暂时安排到自己家里去,至少给她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面对秦氏无情的做法,彭小钱彻底灰心失望,他默默地站在了彭益生一方。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着,彭小钱也不方便见菱花,更不用谈跟她玩儿了,但他势单力薄,而且年幼,他目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彭益生身上,希望事情早日有转机。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