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胜新婚聊到零点过,什么都说了也都说好了,就是明天早上的安排没有很好地达成一致。杨景行好像距离成功人士不远,为了多腾挪出点时间想早上六点起床去上班,但何沛媛不喜欢独自睡懒觉,更不愿意男人那么工作狂。

姑娘越来越感叹,以前看电视看书看什么乱七八糟经常能见到一句“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她那会还觉得编出这种话的编剧是不了解生活不了解女性……女人当然希望男人有理想有上进心,但是过犹不及呀,何沛媛觉得对自己来说最理想的大约就是“作曲家”这种程度,其他的都不要,创作强度也要降低些。

星期三早上,杨景行快七点了才下床,半个小时后让女朋友穿着睡衣吃上早餐也算弥补了一点“你就不听话”的错误,然后他又把水煮蛋剥好递到姑娘手里,让气鼓鼓的漂亮脸蛋再消减下去一点。

何沛媛一口咬下去还是带着气的,然后就小声惊叫,这蛋黄还稀得能流到手上,姑娘很震惊地看着男人,声调都呜咽了:“你就那么着急想走?”

杨景行哈哈哈抽纸巾:“我听你妈@的话三分钟呀……”

不过确实着急,一刻钟之后就准备出门。也抱了也亲了,何沛媛还是拉住了门把手不让开,不过玩闹间这姑娘的捣乱表情突然一瘪变成了委屈,连忙钻进男朋友怀里。

杨景行就不敢闹了:“怎么了?”

何沛媛磨蹭着嘀咕:“想帮你……帮不到……”

杨景行大松一口气,一下推开了女朋友自己连连后退:“看好!如果没有媛媛,我早上班会是什么样……”

看男人一鼓作气的架势,何沛媛还让开了点。

杨景行已经蔫下去,哭丧着脸叹着气朝门口挪,不情不愿无精打采,站到门边了还要仰望天花板出神,自言自语中满是惆怅和落寞:“人这一辈子……图什么?”

何沛媛再忍不住笑。

杨景行又快速倒退回去,换上意气风发的嘴脸再出发:“老婆今天事情有点多我先走了,你好好准备演出下班早点回家小心开车,要是结束得早我就去给二老汇报一下,明天我们就去吃那个好好吃的凉拌腐竹……”

何沛媛笑着笑着又拉下脸来,因为男人真开门出去了,她气得连连跺脚直哼哼:“再亲个。”

杨景行吧唧一大口,马上:“浑身都是力量!”

车子出地库时距八点不远,早不早晚不晚的只能先去学校了。曾几何时杨景行还在听身边同学抱怨教授多难得一见,如今他一个又低又虚的主任居然也难得一见了,还好没带学生。

钢琴艺术中心主任办公室的桌面上也积累了一些文件和通知,没有什么十万火急但看标题有些也有点百年大计的感觉至少得扫一眼,不过杨主任更看得懂愿意看的还是“校综合录音室使用新规”这种没有阅读门槛的鸡毛蒜皮。

不知道是不是同事有意为之,关于各种项目、计划、课题、扶持的申报通知被综合罗列出来放在了一边,似乎还是按经费高低从上到下排列的。学术上的事杨主任还没入门,但他也大概知道一点皮毛外的门道,还不说钱不钱的,不搞点课题研究你让大家怎么追求进步呀?

按学校章程钢琴艺术中心可是跟各系平级的,还不说系,就李迎珍这种专家工作室,一个教授一个助理一个助教总共三四个人一年也有好几个项目滋润着,钢琴艺术中心可有七八个人头呢。

实在没经验拿不出主意,杨主任只能到隔壁大办公室向同事们讨教,要不要凑凑热闹?

除了众口一词的赞成票,有两个同事都有比较成熟的想法了,另外几个也积极添砖加瓦出谋划策,而且都是围绕艺术中心的工作重心展开,挺热烈。

杨景行又听出来意思:“我就算了,我看大部分个人项目至少要求硕士学历和副高职称……”

“主任。”负责翻译工作的迟老师心直口快:“你自己的职称该重视起来了,几万块钱是小事关键是一些工作不方便开展,大环境是这样没办法。”

部门想法真是非常统一,这就集体帮主任规划起来,理论基础、专业知识、教学质量、学术著作、作曲作品早都够了,就差个期刊文章,这副教授唾手可得。

一听要4篇文章才行,杨景行吓得连连摇头简直生了气:“现成的两个硕士一个博士还不够让我去写文章?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了!”

这算是杨主任第一次这么“强硬”地派任务,不管服气不服气至少表面上不能说不。

杨景行就当是摊派成功了,还兴致勃勃和大家一起为几位参谋策划一番,建议尝试结合具体工作也可以有独立的研究方向,部门当然都会全面支持甚至还可以向系里申请帮助。

刚说到系里路楷平的电话就打来了,像是安了眼线一样知道杨主任到校了甚至清楚正在开会:“什么时候结束我过去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杨景行开始懂点礼数了:“我这就过去找您。”

说是平级,路主任可不会为了那点在纸面上就赤裸裸抬高自然科学而歧视文哲类的小资金支持而费心,他要跟杨主任商量的是“钢琴系专业教学形式方法改革”这种事关全专业全校全行业的大计。

教学改革这个东西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呼声,浦音也不例外,特别是在学生中,尤其是专业课方面,不过有能力进行改革的人才更知道其中艰难,所以路主任可算英勇,是这几年来第一个敢在纸面上尝试对“小课形式”动刀的院系领导,也许是形势到了,算是大刀阔斧的初步方案一提出就得到了校领导的基本肯定,系里好像也是普遍支持。

现在形势又有变,新官上任且年富力强的李书记经过对学校各项工作的全面了解之后对钢琴系的教学改革表示了高度关心提出了重点指示。这么短短两个月时间,李书记已经了解到学校存在甲老师的学生不敢向乙老师请教专业问题的现象,充分说明李书记的工作是完全落到实处的是要干实事的。

当然了,路主任和李书记的看法一致,不良现象的存在并不是因为某个人有什么道德问题,关键还在制度,所以得从根源入手。

路主任还向杨主任透漏,教委甚至市委领导对叶甫根尼到浦音留学一事非常看重,虽然领导不一定多了解音乐艺术,但他们懂教育懂人情更看重地方声誉,又恰逢市的十二五规划提出要建设全国文化中心和国际文化大都市的目标,所以叶甫根尼来浦音学习有很大可能会被当成标志性@事件去宣传,等钢琴神童到校报道肯定会有新闻报道甚至是要上七点档的,这已经远不只是浦音钢琴系的事,担责任却全担在系里。

路主任当然相信卫教授的教学水平,但也要跟杨主任分析分析,叶甫根尼可是神童成名,现在已经是名满世界的钢琴家,虽然一直没换过老师,但他这么些年合作过的著名指挥、乐团、音乐家不就都是老师吗?人家见过的听过的可不是附中上来的那些孩子能比的,如果来了浦音却感觉被限制住,万一一个不好闹出个退学,那可就是丢脸到全世界了。

当然了,路楷平知道杨景行对洋人不感冒,对自己人他也敢讲心里话,就算没有叶甫根尼和照井奈奈香这些留学生浦音的教学改革也势在必行了,因为如今这些九零后的学生虽然不神童但也是见多识广思想独立花样百出的,几十年前为了督促学生专心刻苦而设立的那些条条款款对现在的青少年更多成为了一种禁锢,弄不好就适得其反。现在城市里越来越多的高水平音乐会,学校里越来越密集的大师班、讲座,越来越多的国内外交流,怎么样用实际行动去激励学生多听多看多学?当然是从学校从导师做起!

路主任越说越来劲越甚至还感叹动情得自我剖析起来,他也是杨景行现在这个年纪从辅导员干起,带的第一个班是民族声乐系有个好漂亮的朝@鲜族女生,三十四岁从校监察室副主任的位置上调到纺织大学做纪委工作,在那边本来干得不错但三十九岁又回浦音,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就是热爱音乐舍不下钢琴艺术呀,现在处在系主任这个位置上,路楷平更多是想借眼前这个机会为未来要到浦音来学习的广大热爱音乐的孩子和投身音乐教育的年轻老师们把事情办成,不敢说能一下子办得多好,但有奋不顾身的坚定决心去为后来人打下一个良好开端。

杨景行简直被路主任的满腔豪情壮志感染:“我们也努力干好艺术中心的工作,配合好系里。”

前一分钟还踌躇满志的路主任又皱起眉来:“中心和系里我基本放心,总体来讲是比较团结的。”

“是您领导得好。”杨主任还不怎么会拍:“上班后比上学时感受得更多。”

“系里有发展,势头好人心就鼓舞……”路楷平好像是谦虚:“尤其从你注入这股新鲜血液开始,我们的教学、治学、科研、软硬件建设各方面都得到迅猛长足的发展。不过景行,你的音乐家生涯才刚开始,虽然已经做下不小贡献,但是学校领@导层的有统一想法,就是我们都尽量避免评价你的工作,一是保护你免得树大招风,二是也附和你的性格,都是深思熟虑的。”

杨景行当然相信领导:“离不开领导师长帮助支持,集体的力量。”

“景行……”路楷平语重心长:“你是很顺利的,有现在成绩,我说的不只这个中心主任,你的整个音乐事业,最该感谢的当然是李教授。”

杨景行嗯。

“同时。”路楷平提高了点音量:“在李教授支持你的时候,冯教授卫教授他们也都在支持李教授。”

杨景行明白地连连点头:“从一开始就都在帮助我,都是我的老师。”

“对。”路楷平有点激动:“如果系里没有良好的大环境,你是很难这么顺利的,英雄要有用武之地,这片地……”

杨景行简直激烈点头:“您说的我明白,系里给了我很多……地。”

老少两位主任都笑了,路楷平都抬手想拍一下年轻人半路又收了回去:“你也开了很多地,更多地,所以现在,是不是?上到冯教授下到张楚佳老师这些年轻老师,都有更广阔的空间来施展了,对不对!”

杨景行真是感悟了:“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对嘛!”路楷平非常欣慰:“一个系里是这样,放到一个院校也是同样的道理,都是音乐系,一个专业起来了肯定带动其他专业,管弦系民乐系他们也都很有感受!”

杨景行又看不准方向了,继续点头吧。

“可是人性呀……”路楷平在停顿中把姿态降温一些:“我知道钢琴系在有些人眼中是出风头了,唱高调了,所以我很注意跟其他专业搞好关系,有时候真是夹着尾巴做人呀!”

杨景行尴尬干嘿。

“能让的尽量让,系里琴房这么紧张我不知道?不好多要。老厅改建校领导的意思那么明显了我是再三推辞。”路楷平都有点委屈了:“叶甫根尼还没定下的时候斯坦威中国区总裁就找到我要搞全斯坦威系,开的条件非常好,我说不行,这个事只能从学校层面去合作,他们觉得代价太大就不做了。”

杨景行的格局是:“我家里琴买贵了。”

“有人怪我!”路楷平才是真气呢:“说我没谈好事情让学校付出重大损失!”

杨景行还嘿:“这种话,您别往心里去。”

路楷平摆手:“我个人根本不计较……怕的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大事上捅娄子啊!”

看系主任那么严重的表情,杨景行得问问:“你说的是?”

“上周五开会……”路主任想起来:“你应该知道,小尤通知你了吧?”

杨景行缺席的会就太多了,不过他还是有数的:“是……”

路楷平还得慢慢道来,是由校长主持由各专业各部门领导包括附中附小一把手参加的高级别会议,主要是讲业务,关于应届生的毕业和11级新生的各项工作,关于附中附小的择优招生工作,关于把控越来越多的大师班和各类交流讲座的质量工作……会上只用一小点时间讨论了留学生工作,路楷平提了几点建议。

真是奇了怪,只在高层领导会议上商量了一下还远远没成文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周一下午就被一个助教在《艺术概论》的大课上几乎当着全校大三学生广而告之了,而且各种添油加醋满是胡乱主观臆断加完全不负责任的歪曲解读,该助教的这堂课上充斥着“我就不明白了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这种别有用心的哗众取宠和“昂首挺胸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之类的恶意煽动。

路主任真是越讲越冒火:“安的什么心?想干什么!发动学生闹事?”

“不至于吧。”杨景行好像意识不到严重性:“可能是开玩笑,学生不会那么当真的。”

“人来没来就挑起学生跟留学生对立,造成什么后果不敢想象!”路楷平冲杨景行瞪眼睛,语气凶狠:“搞不好就是外交事件!毁了钢琴系毁了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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