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婵刺出去的剑,还支棱在半空,一张脸,如死人般僵硬,已经修复完好的面皮,开始一阵抽搐地剧痛。

“楚……楚微凉???”

她为什么还活着!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她不是没死透。

一缕残魂,一截桃花木。

她……,她是复生了!!!

楚微凉无视这个女人,身形徐徐飘降。

下面,方寂雪的目光,也正紧紧跟着她,直至她飞临到面前。

两人悬浮于万象大阵紫光浩瀚之前,相距丈许。

身旁,光罩里面那个封豨在抓狂地咆哮,四处挠。

“骗子!骗子!你们女人全是骗子!!!”

然而,被完全无视。

楚微凉在光晕之中,微微偏着头,一如少时模样,双眸清澈,望着方寂雪。

怎么样?

见到自己亲手杀死的徒儿,又回来了,是种什么感觉?

开不开心?

可不可怕?

好不好玩?

要不,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她那张脸,美虽美,却美得幻灭,一如当年,仿佛一碰就会碎了。

她等方寂雪开口。

孽徒也好,叛徒也好,混账也罢。

没什么字眼儿是不能接受的了。

方寂雪只静默看着她,无论是面容,亦或是眼眸深处,皆毫无情绪。

就如一千年前亲手处死她时,如出一辙。

两人僵持一瞬,却似漫长。

终于,他的唇,动了动,开了口。

“你,是谁?”

一时间,楚微凉心中不知是该是狂笑,还是痛哭。

是谁?

我是谁?

哈哈哈哈哈……!!!

她以为的刻骨铭心的冤屈,仇恨,所有的一切,原来在他这里,都是不值一提。

他连她是谁都忘了。

他根本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模样了。

呵呵,好。

很好。

楚微凉眉间轻轻一拧,仿佛那些美丽,也一瞬间随之碎了。

她纤细的手,慢慢抬起,停在自己与方寂雪之间。

映着万象大阵的紫光霹雳,两根柔软的手指捏在一处,随着他的瞳孔慢慢缩紧,轻轻捻诀。

之后……

啪!

一个响指。

她眼尾随之一垂,甚是惋惜。

又美丽,又可恨。

万象阵上,那之前被她弥补的漏洞,瞬间撕裂开来,炸开无数冰裂,向四面八方飞快蔓延开去。

封豨趁机一鼓作气,嗷地一声撼天动地咆哮,将大阵撞个口子,闯了出来,直扑方寂雪!

“玩死他,随便你!”

楚微凉低声命令。

嗷呜——!

封豨本就对方寂雪和安南婵这对狗男女记了仇,现在不用她命令,也要把他俩撕烂。

一时之间,恶战成一团。

方寂雪专注战斗,再未看向楚微凉这边一眼。

楚微凉倒是一直盯着他。

她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他如何死。

眼看,万象阵的缺口越来越大,塔中妖魔再次反扑,七国十二宗众人经过这半日的鏖战,已是强弩之末。

但塔中数千年来关押的妖魔,仿佛无穷无尽,一波一波,层出不穷。

方寂雪已经到了且战且退的地步,再也无力去维护大阵,而转而开始保护门人弟子,但似乎对安南婵这个新娘子,并没有太多的额外关护。

楚微凉趁乱与画画寻了个高处坐着看戏,两排小白牙叼着颗瓜子,忽然明眸灵动地转了转。

看来,方寂雪也是在洗罪台上受了很重的伤,一千年都不能痊愈。

她记得他的碧玉手钏上,曾经有一颗命元凝结的碧玉珠,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那珠子便没了。

当初最后一刻天魔解体,她本是要拉上他同归于尽的,但是,却没成功,应该是安南婵替他挡了。

所以,他欠了她一条命。

今日的大婚,是安南婵的一厢情愿。

他们这对夫妻是假的!

呵呵呵呵呵……有趣。

正思量间,前方战团中一阵惊呼。

楚微凉挑起眼皮儿看去,就见方寂雪已经被封豨拍倒在地,紧接着,安南婵也被重重摔在他身边。

封豨瞎了一只眼睛,本就狂躁,加上刀枪不入,而万象大阵也已经再也无法聚拢,他就像个可以永远战斗下去的机器,胜利是早晚的事。

那架势,太恐怖,来自上古魔兽的威压,把画画吓得缩成一团,护住自己的魔核。

“姑……姑奶奶,快管管啊。”

“管不了了。”楚微凉唇间叼了颗瓜子,充满期待,就想看方寂雪如何绝处求生。

他临死之前,会不会后悔这一辈子做过的错事?

会不会求饶?

会不会哭?

封豨咆哮,蓄劲到极限,向倒地不起的方寂雪和安南婵发起致命一击。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放弃了。

没人救得了。

谁都没想到,大喜的日子,会变成这样。

“嗷——!”

封豨一击而下!

浑浊而爆裂的光芒炸开!

轰——!

天地间一阵白光,暴盲了所有人的眼睛。

楚微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耀得闭上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见耳畔如有无数飞剑穿过!

等所有人再睁开眼,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剑,万剑,无数的剑!

密密麻麻扎在对面山崖上。

封豨虽然刀枪不入,却被那些剑布下的天罗地网,密不透风地给钉在了半山腰,一动也不能动。

其余妖魔,亦不敢动。

每个妖魔面前,悬着一把剑。

哪怕它们眼珠儿稍动,面前的剑,雪亮的剑锋也会随之而动。

谁动,谁灭!

来自九阶无上剑道的最强威压。

温疏白来的疾,万丈剑光还未收敛,脚尖尚且刚刚点地,大氅正逆风浩荡飞扬。

白袍猎猎,长发飘逸,仿若上神临凡。

然而,这神却说着最接地气的话,干着最世俗的事儿。

“本君去找孩子这么大会儿功夫,你们就在这儿要死要活的?”

温疏白嗓音懒散抱怨,怀里抱着眠儿,身边跟着秦不羁那一众梵天阙弟子。

秦不羁是个聪明的,之前见突发惊变,才不跟着瞎掺和,慌忙带着师弟们就去找祖宗。

谁知风风火火地好不容易在蝴蝶谷找到了,祖宗却不听他们说什么,也不管镇魔塔这边惊天动地的响动,只叫他们帮眠儿抓蝴蝶。

这一抓,就抓到天黑。

还好来得及时。

要是再晚两三步,千机宗主和他的新娘子,还不被拍成肉泥了?

温疏白缓步悠然,经过方寂雪身边,斜瞟了他一眼。

“方宗主,本君又救你一命。”

方寂雪从未如此狼狈,额前发丝垂落,口角沁血,一尘不染的衣袍也沾了血污。

他与安南婵被众人扶起来,点头致谢。

“有劳剑君。”

温疏白唇角一牵,没说什么。

那神情,显然对这份感恩不屑一顾。

温眠坐在他手臂上,四下张望,有些急,“我滴阿娘哩?”

秦不羁也是跟着一阵着急。

眠儿以为阿凉跟大师兄他们一起留在了月阴殿。

秦不羁以为阿凉一直跟着眠儿。

等两厢碰面,才发现丢了一个人,都急死了。

只有温疏白不急。

他由着某人兴风作浪,作天作地,等作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再出来帮她收拾残局。

不这样,如何显得他伟大?

“还不过来,等本君亲自动手吗?”他拉长了腔,颇有几分嗔怪之意。

坐在黑暗处的楚微凉不乐意,哗啦一把丢了瓜子,扒拉开指着自己鼻子尖儿的一把剑,用裙子擦了擦手,别别扭扭走了出去。

扫兴!

方寂雪没死成,他倒是万剑齐发成了英雄,连她也不放过。

怪就怪现在这副木头身子。

若是不听话,又要被变小,摸摸摸!

呸呸呸!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已经有许多人用法器将镇魔塔下照得亮如白昼。

头顶,万象大阵残余的紫光,忽而闪烁,让所有人将她的脸看得无比清晰。

执法长老第一个倒抽一口凉气。

安南婵的脸部肌肉一阵抽搐。

果然是她!

她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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