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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萱上次去到人间时,同雨馨问过赤华山的方向。此时,怕惊扰了寒玉,蹑手蹑脚地出了静兰轩的大门。不过刚刚走了几步,却皱着眉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折了回去。

岩风说,只要她想他了,他便会回来看她。可是,她已经念了他许久,他也没有出现。她曾多次想去赤华山找他,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知晓了岩风的心意,白萱其实真的不知dào

该怎样面对他,毕竟她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亲近他。

只是白萱万万没有想到,那次的匆匆分别会是永别……

从书架上取下了锦盒,里面躺着那支幽蓝色的琉璃繁缕玉簪,玉手拿起,细细端详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将发上的白玉兰簪子取下,换上。

虽然远古神族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回来,但白萱大概猜得出来这支簪子的意义不同。梦中,还是小女孩时的自己一边哭鼻子,一边同容宸讨要的应该就是它。轻柔地抚摸着,嘴角暖意融融的浅笑渐渐荡漾开来,要是没有远古神族的那场大战后的寂灭,他们或许不会经lì

这般波折。

昆仑神玉,凝神集魂,雕刻成玉兰的式样,白萱如今日日簪在发上,玉身通体澄澈,越发纯净,还微微有些暖意。又轻手轻脚地将它放在锦盒中,盒子归放置原处。

…………

白萱置身在盛开着各种颜色、不知名的小野花连成的花海中,面朝着那座简单雅致的竹屋,一直站到了腿有些微微发麻。

“岩风哥哥……”小声呢喃着,心因为害pà

而紧紧崩着,这里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岩风的气息。揉了揉脸,勉强笑了笑,安慰自己道:“岩风哥哥一定是不知dào

我来了,或许是去云游了……”微微张大的双眼,眼泪却不住地流,她清楚自己是在自欺。

那日分别时,岩风说了些奇怪的话,她为什么就没有去追问。他离开紫微宫的那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迟迟不归,为何会被困在结界中,而且寒玉还说那处结界有她的气息?她全都知dào

,可是她竟然没有去弄明白。

岩风说,容宸无心无情,其实真zhèng

无心无情的人是她。她的心很小,除了容宸,再容不下谁,所以在她苦苦爱着容宸时,对于岩风的心意她却选择推拒和无视。

死死地咬着唇,“岩风哥哥,你说过,你会一直等我的。”脚步虚幻地踏着连着花海深处那条蜿蜒至竹屋门前的鹅卵石小径。

拾级而上,右手边,一张竹制的桌子,两个竹凳。门口正中,悬挂着竹制的风铃,白萱抬手轻轻触碰,光滑且有些微凉,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在指尖荡开。

放眼屋内,干净明亮,陈设简洁,但不乏大方雅致。偶尔有风透窗而过,迎面扑来阵阵的竹子清香……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泪水又夺眶而出,模糊的视线,心一阵阵地抽疼。彷佛又回到了西方梵境那方莲池,那里,她与他并蒂而生。

在她还只有意识却连灵体都没有的时候,岩风怕她无聊,总在她耳边与她温柔低语,说着她不知dào

的佛界以外的趣事。那时的她,总会时不时地发问,或者不切实jì

地幻想着,幻想着他们化形以后,可以不用再受莲身拘束时,那时,她要与岩风一同走遍山川河流,看遍六界景色。若是哪一日,他们走累了,在人间寻一处幽静之所,就建一座这样的竹屋。

她只是不经意间提起过,希望那间竹屋可以被花海包围;可以一开窗户,就能见到蜿蜒曲折、氤氲澄澈的溪水;可以所有摆设物件都是用竹子做的,最好门口还能有一串竹子做的风铃,那样她就可以坐在门口一边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一边听着风的脚步声……

只是这样的话,白萱自己都已然忘记了,但是,岩风却是记得清楚。

…………

容宸虽在闭关,但不放心白萱,总是会时不时地通过白玉簪子去感知她的存zài。

或许是天命捉弄,亦或是禁术反噬,总之,再强dà

的远古之神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两千年前,容宸依靠验魂灯方才感知到白萱的魂魄,而将她带回紫微宫直到如今,她神力渐渐恢复,他也是无法察觉她的气息,甚至有时她就在紫宸殿中,他也需yào

凝神查探,才能捕捉到。于他而言,她的存zài

微弱到几不可查。

一袭白衣,端坐在未央法阵中,周身笼罩着银色光晕。平静淡然,轻合双眸,眉宇素雅高洁,是那般睥睨众生不染红尘。眉间,银色的远古神印,似莲华待放,如竹尖清露,空明澄澈。

收敛神力,轻拂衣袍,如雪白衣微微扬起,而后轻飘飘地垂落。容宸缓缓睁开双眸,眸色深邃清幽,面目清冷绝尘。微微蹙起眉,周身气息,飘渺轻忽。

起身,离了清源阁瞬移到了白萱的房间中,从书架上取下了锦盒,果然,白玉簪子安静地躺在里面。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头渐渐收紧,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簪子,又凝集神力感知,竟然是丝毫察觉不到白萱的去向。

熟悉的恐慌无力之感再次袭来,容宸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彷佛在忍受着什么一般。满怀希望地醒来,得到的却是她踪迹杳无。心境大起大落,从满怀欣喜跌落到绝望的深渊。这种失去挚爱的痛仿若剜心一般,他不想再去品尝一次。

如果天命只留一位远古神族,那么就只是白萱。

如今此番皆因果,但无论白萱当年做了什么,他想,他都能明白,因为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

两千年前,容宸初醒时,却不见了她,执着地一次次耗损修为去查探六界,但终究无果。起初的那几百年里,每个日夜他都在思念她,重温着昔日的场景,描绘着与她再见的画面,在梦中拥她入怀,醒来时空荡荡的紫宸殿哪里有她来过的痕迹,悬在半空的手臂还呈环抱的姿势,多么讽刺……

这样在无数次的绝望中度过了五百年后,容宸远古神族与生俱来的戾气渐渐克制不住,他不想自己会哪一日控zhì

不了,亲手覆灭了神帝万般呵护的六界,所以才选择断了念,封了情,修习无心之道。不惑于心,不困于情,他才能心如止水地守护世间。

少顷,呼吸平复,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他心知,如今天之极封印在渐渐减弱,命运的轮回再次开启,他已经封印不了白萱的神力。

远古神族的记忆恢复,容宸如今最怕的便是白萱会做什么傻事。任何人一旦陷入了爱情便会失了方寸,自然他也不例外。

待容宸离开房间时,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轻巧地跃上了书架。

…………

突然照进来的光有些刺眼,寒玉伸手挡在眼前,很是烦躁地嘟囔着,“他奶奶的,还让不让本大爷睡个安稳觉了!”

“白萱去哪了?”

远古神器与主人之间有独特的感应力,要说这世间对白萱气息最为熟悉的,莫过于寒玉。

冷冰冰的声音冻得寒玉一激灵,又往被子里钻了钻。“谁?”迷迷糊糊,“啊……小傻子,去哪,本大爷怎么,怎么知dào

……”眼睛依旧闭着,翻身朝里,咕哝两句又要睡去。

容宸对寒玉无甚印象,但见他这般模样,哪里能看得顺眼。指尖掐诀,衣袖轻拂。守护不了主人的神器,要来也无甚大用!

一道银光扫过,寒玉猛然起身,险险避过。狭长的柳叶眼中满是惊慌,顿时睡意全无,拍了拍胸口,若不是他躲得快,方才那一击足以令他沉睡个数千年。“呼……吓死我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逆着光,眼见负手立在门口的容宸,清冷如霜雪的面容上似乎略有不悦。寒玉嘴角上扬,倒是乐了,这位尊神除了神帝神后,向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高傲的不可一世,从来不曾求过谁,“神尊这是来求我?不过求人好像不是这个态度。”

容宸斜睥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有心情同你废话?”

抬眼,与容宸对视,寒玉瞬间有种置身冰天雪地中的感觉,连忙错开视线。见他如此着急,寒玉也是收敛了玩心。连忙起身,下床,“她去了赤华山。不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自会去寻。”

“等等,我也去。哎……容宸,你个混蛋,快放本大爷出去……”

静兰轩中,桃花纷纷,哪里还有那一袭白衣的远古神祗,只余一柄通体泛着寒光的长剑刺进门框中,剑身轻轻颤动摇晃,还时不时地蹦出几句抱怨和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

白萱坐在门前的竹阶上,抱着膝,脸埋在臂弯里,只觉得周身冰寒。直到闻到那淡淡的熟悉的冷香,才猛然抬起头,果然见到,一袭银丝绣纹白衣的容宸。

斜照余晖,而她正笼在他投下的身影中,与那次梦中的场景奇迹般地重合。容宸长身玉立,仿若将她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苍穹辽远,花海无垠,这天地广阔,只有他和她。如画的眉眼含着柔情,俯身,优雅地向她伸出手。

之前,只是隐隐觉得她做了错事,却未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害得他承shòu了一切本该她承shòu的苦难……回忆里,容宸对贯丘长余说的那句话,没有错!对于远古神族而言,活下来并不是天命的恩赐,而是惩罚。那时,她不明白,可在清源阁前,看到他那般孤寂的身影,她就知dào

她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哥哥,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害了他们。”依旧抱着膝,仰着头看着容宸。她没有资格去得到他的关爱,甚至她都不配说爱他。

容宸揉了揉她的头,嘴角一丝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浅笑,“傻瓜,你觉得我会怪你?”修长如玉的手仍旧优雅地伸到她的面前,“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对错原就没有什么评定的标准?”

点了点头。

“或许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在你看来是做错了,可你怎知错位的命运,最终结局就一定是不好的?福祸相依,这场与天命的博弈中,不到最后,我们谁都不能轻言放qì。”

白萱就那么傻傻地凝视着他,眼中蓄着泪,而后咬着唇,慢慢地将手放到他的掌中。她被曼珠沙华封印住的那一世记忆,莲池旁,他也曾拉着她的手,对她允诺,“执手相依,情无终极”。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他其实最想对她说的便是这样一句,‘别怕,我来接你回家。’

容宸手心有些微凉,轻轻用力一拉,将白萱拥在怀中,浅浅嗅着她的发香,微微有些桃花香。语气轻柔和缓,如潺潺清泉,涤荡心间,“别多想,也不要去做傻事,你还有我。”

于外人而言,他是清冷无情的远古上神,温柔一词从来与他无缘,却不知他只是将所有柔情只给了白萱一人。

环抱住他,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地方依靠着,熟悉的冷香,平稳有力的心跳,会让她一直悬着的心有了踏实安定。吸了吸鼻子,“可是我怕,我好怕你会离开我。”红莲天火下的场景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疤,亲眼看着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寂灭,这种痛,足以再次将她摧毁。

容宸觉得胸口有些温热,微微蹙眉,扶着白萱的胳膊,拉开她。修长如玉笋般的手温柔地为她拭着泪,微微蹙眉,天命如今让他在白萱与六界之间做出选择,他也曾有过片刻犹豫。六界与他何干,生死随便,大不了再重新创世,他只要她。可见到白萱与身边之人越来越亲近,她将小柳,雨馨,岩风……视为亲人般珍惜,若是他们皆不在了,悔恨愧疚终究会将她湮没。

轻声叹了口气,“若是我回不来了,你便忘了我,再去另觅良人。”

看着他清冷已久的面容,无波无澜,白萱一愣。皱了皱眉,听得他说这样的话,只觉得心一阵阵抽疼。直视着容宸,道:“我拼尽所有,执着三生,还会再爱上旁人吗?”

“我若是困在天之极中,千年,万年回不来呢?”

“那我就一直守在紫宸殿中,等着你。”

容宸见她蹙着眉,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是抿着唇,低声浅笑,“记得你的承诺,要在紫宸殿中,好好等着我回来。”

其实结果怎样,他们或许都彼此心知肚明,容宸知她执着,给了她一个没有期限的承诺,只是想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而白萱又怎会不知。

吸了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要是迟迟不归,我就把紫宸殿里你种的那些茶树全部拔掉换种桃树,然后还要养许多像小狐那样毛茸茸的宠物。”反握住容宸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所以你一定不要放开我的手,也不要让我等太久。”

“已经错过太多,我不想再等了。”

原来以为神拥有最多的便是漫长无尽的时光,哪里曾想如今最浪费不得的便是时间,天之极异动,那场灾难不日将至,而他们真zhèng

能相守相伴的时光却也不多了!

“嗯?”白萱疑惑地看着容宸,下一刻却被他拉进怀里,坐到了他的腿上。无处依靠,只得双手攀上他的脖子,看着他近在眼前的清冷俊颜,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容宸在白萱害羞着错过视线的一瞬,在她眉心处轻轻落下一吻。十指相扣,空山玉碎般的声音缓缓说道:“之前,是我太自以为是,总是怕给不了你未来,而选择推开你,以为是保护其实却是伤害。是我忽视了一点,”叹了口气,轻轻地敲了一下白萱的额头,眼中全是宠溺,“你这丫头,固执到可怕。”

清澈的小溪水泛着涟漪,野花犹向涧边红。停顿片刻,他微微挑了挑着眉,“不过……婚礼事宜今日是来不及了。”

白萱没反应过来,就被容宸横抱起。

“紫宸殿,还是静兰轩?”

哪里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瞬间红透,将头埋进容宸怀里。

容宸嘴角上扬,一抹惬意的浅笑,颔首,附在白萱耳边说道:“哦,原来是我想多了,你其实从未对我有过非分之想。”

轻柔和缓的语气,幽幽冷香,白萱只觉得酥酥麻麻,连着呼吸都急促了。咬着唇,却是摇着头,不知是对他所言的肯定还是否定。

容宸看着怀里红着脸别扭的白萱,低低笑了两声。嫌着腾云太慢,用神力护好白萱,方才瞬移回了紫宸殿。

如今他能做的,只是尽lì

陪她走完最后的日子。无论复来归还是长别离,在他离开的漫长岁月里,他希望白萱忆起他们的曾经,只有美好不会有任何遗憾。

猛然想起,她来这里的目的,还不知dào

岩风怎么样了。小小地挣扎,喃喃念着,“岩风哥哥,他……”

容宸蹙着眉,却是将白萱拥得更紧了,打断她的话,“还有心思想着别的男人。”倾身而下,惩罚似地吻上她的唇瓣。霸道却不失温柔,缱绻厮磨。

“唔……”身下是光滑柔软的锦缎被子,哪里还是赤华山的竹屋。白萱惊讶地睁大眼睛,对上容宸的眸子,心突突跳着。他清冷的眸中有一丝迷离,清冷如霜的气息也渐渐变得温热,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

容宸和白萱刚刚离开,远处现出一红衣身影。长发未绾披散在身后,如墨如缎。一双勾魂摄魄的深紫色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一般。

皱着眉,一声浅叹,魔君沧溟注视着静静立在风中的竹屋,神情复杂。许久后,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有着岩风的记忆,但他是魔君沧溟,不再是她的岩风哥哥。那两千年的陪伴还是他从容宸手中抢来的。如今回忆起往昔,想起他曾经对她的伤害,却也无颜再去面对白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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