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众人都看向了陈天默,但见他沉吟无声,波澜不惊,脸上的表情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万大鹏道:“陈天默,你服不服?!”

陈天默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服又如何?不服又如何?”

万大鹏“嘿嘿”笑道:“不服就是耍赖,是言而无信!服了,就得照着本会长说的做,这幅画由我来定价,你必须照价买下!”

陈天默点了点头,道:“万会长打算定价多少?”

围观众人也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万大鹏会说出多大的数。

但见万大鹏伸出了一根指头,诡谲的一笑:“我只要一块大洋。”

“啊?!”

围观众人无不吃惊。

古董行会这么多高层人物前来刁难陈天默,结果弄了个全军覆没,不难没有难倒陈天默,还赔了不少玩意儿进去,如今就只有万大鹏硕果仅存,赢了陈天默,都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一雪前耻,却没想到,他只要一块大洋。

这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

陈天默也有些发怔:“你真要卖这么便宜?”

“唉……”

万大鹏叹了口气,道:“天默啊天默,你还真以为本会长想从你这里赚钱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本会长跟你无冤无仇,只是看不惯你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不敬长辈的作风,所以才会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好让你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古董这一行,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切记,不要再傲慢了。”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听的围观众人无不深受感动。

原来万会长是好人啊。

人家没有漫天要价,没有趁火打劫,而是要多大度就有多大度,长者之风满满,关爱后辈之情切切,真是令人敬佩!

“好!”

“啪啪~~”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喝了一声彩,又不知道是谁带头拍了个手,围观大众便开始集体鼓掌了。

刘胜大声说道:“陈天默,还不赶紧拜谢万会长对你的关爱?!”

陈天默冷眼旁观,心里透亮,让自己当众打眼就是万大鹏的终极目的,做到了,就无所谓要多少钱了。如果万大鹏真的冲自己漫天要价,反而会显得他堂堂会长小人得志便忘形,也会让围观者更同情自己,毕竟,做这一行的,谁还没有被打过眼呢?而现在,万大鹏赢了,却只问自己要一块钱,那他的刁难之举就变成了身体力行教育晚辈的一种善举。作为万大鹏的手下败将,天心阁也将永无超越万宝斋的可能!

这是个何等老奸巨猾的人啊!

陈天默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大洋,递给万大鹏:“我买。”

万大鹏笑盈盈道:“万龙,给他!”

万龙也趾高气扬的把手中的画一丢,轻蔑的说道:“接着!”

陈天默连忙捧住那幅画,小心翼翼的递给吴朝阳,让他举好,嘴里说道:“这可是无价国宝,千万别弄坏了。”

“无价国宝?哈哈哈~~~”刘胜笑道:“陈天默,你这么捧咱们会长啊?以后多孝敬孝敬他老人家,说不定他会再给你画几幅无价国宝呢。”

“嘻嘻~~~”

四周阵阵讥笑。

陈天默并不理会刘胜,而是问万大鹏道:“万会长,你可知道这幅画的材质是什么?”

万会长一愣,随即摇头道:“你居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是绢,而且是熟绢。”

陈天默摇头道:“错了。”

“我错了?噗~~真是越说越外行了!石海卿,你是大行家,你说这画的材质是不是绢?”

石海卿也以为陈天默分辨不出那画的材质,便耐心的为他普及相关的学问:

“天默啊,古往今来,作画基本上只用两种材质,非绢即纸。在汉代蔡伦发明蔡侯纸之前,作画以绢为主,孔子曰:‘绘事后素’,这个素,就是说没有上色的白绢;在蔡侯纸出现以后,人们开始在纸上作画,但因为那时候的纸张太过于粗糙,以至于无法完美体现书画家的功力和技巧,所以,一直到两宋时期,作画仍旧是以绢为主,但人们已经开始对绢进行改造加工了,有了生绢、熟绢、粗绢、细绢之分。到了元代,水墨画开始盛行,纸才渐渐与绢分庭抗衡,但绢不是弃之不用,院体绘画仍旧是以绢为主,包括明清时期也是这样的情况。你仔细摸摸这画的材质,纸是没有这种柔韧度的。”

陈天默点了点头,说道:“绢和纸各有优劣,古人云,纸保一千,绢保八百,说的是用纸作画比用绢作画更容易保存下来。这不错吧?”

石海卿道:“不错,哪个大家作画不希望自己的画能永世流传?但你也说了,绢和纸各有优劣,有时候是不得不用绢。”

陈天默道:“如果有更好的材料,兼顾了纸和绢的优点,还可以万世不腐,那书画大家会不会用呢?”

石海卿颔首道:“当然会!可是,世上有这种材料吗?”

陈天默道:“《古今奇经》中记载,有一种蛇皮,加胶矾锤平处理之后,白如雪,韧如绢,密如纸,历经千年而不腐,此蛇名为大荒雪蛇,极其罕见,元末一全真道士曾捕而得之。眼前这幅画的材质非绢非纸,就是雪蛇皮!如果鼻子足够灵,是能嗅到一种特殊的腥气的。”

万大鹏皱眉道:“你是哪里读来的野史,闻所未闻!”

陈天默道:“万会长,无知不时罪过,但因此而骄傲就罪大恶极了。”

刘胜冷笑道:“是什么材质不重要,你已经输了,还想说点奇闻异事来找场子吗?”

陈天默道:“是什么材质很重要,因为雪蛇皮不能着墨,或者说,得用一种特殊的染料才能在上面作画。眼前这幅画的材质就是”

万大鹏哼了一声,道:“我用的就是墨汁,不照样临摹出来了吗?”

陈天默道:“哪位高邻店里有酒,劳烦取一坛来,我为大家开开眼。”

“我有!”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当即就有别家店铺老板应声取酒,递给了陈天默。

陈天默含了满口酒,朝着那画“噗”的一喷,酒水淋淋漓漓,流淌而下,画上的墨汁也滚滚而落,画面随之消失,卷轴变得一片空白。

“哎?!”

“真是开眼了哈!”

就在围观众人啧啧称奇的时候,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空白的画面上,忽然有草木隐隐闪现,继而是茅庐、溪水、夕照空山以及垂钓的老人。

一行行题跋也在卷首出现,落款处,“大痴道人”四个字清晰无比!

“哗!!”

人群沸腾!

万大鹏目瞪口呆!

陈天默淡淡的一笑:“方才忘了说了,那位有幸捕捉到大荒雪蛇的全真道士就是黄公望,《空山归隐图》也从不曾失传,只是变成了空白卷轴,因为那种可以在雪蛇皮上作画的特殊染料不遇到酒是不会显现出来的,这也正是所谓‘空山归隐’的真正含义!万会长,多谢你啦,一块钱卖给我一幅绝世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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