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房之内,田清亭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起陈天默,他道:“先生,您方才说用嘴杀了那些盗墓贼,着实是不可思议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陈天默笑道:“这又何足为奇?倘若问起这世间哪种职业出现的最早,恐怕就有‘舌辩之士’,或曰‘说客’。这一行当并不比‘刺客’出现的晚。早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有无数‘说客’游走在江湖或庙堂之间,动辄以言语杀人诛心,其中出类拔萃者,一席话非但能杀一人,甚至能灭一族,亡一国!简而言之,每个人都有弱点,也都有忌讳,只要能明辨其性格,窥破其心中最深的恐惧,再以恰到好处的言语挑之,便无往而不利!当然,这需要有足够的识人之明和绝顶的口才,而这两点,恰巧又都是我麻衣陈家最擅长的。”

田清亭赞叹道:“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极难。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啊,先生威武!”

“过誉了。”陈天默忽然收起笑容,幽幽说道:“护航队里的队长方山,观其言看其相而察其行,还算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但是其他队员却多是不三不四之徒,尤其是那个跟在方山身边的家伙,敞胸露怀打扮,面相颇为阴鸷,是十足的小人之相!此人心怀叵测,对方山极其不利,你要是有心,可以提醒方山几句,叫他防备一二。”

田清亭回忆了片刻,恍然说道:“敞胸露怀那个,哦!是护航队的副队长,叫费三儿!我知道了,这就去找方山聊聊,先生就好好休息吧。”

“嗯~~”

……

上海滩,黄公馆。

夜色虽然已经很深了,但是客厅之内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点心和美酒,香气直溢出屋外!

七个人围坐其间,又有四五个丫鬟仆役在一旁伺候。

坐在东道主位置上的人正是此间的主人,黄景荣。

坐在主陪位置上的人是臧啸林,次陪位置上坐的人则是杜玉生。

能叫“三大亨”亲自请客并全部参与作陪的客人并不多,但青帮总舵的供奉长老绝对有资格。

更何况,这供奉长老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正是陈玉璋、陈天佑叔侄俩到了。

此外,尚有总舵第一白纸扇,镜湖老太爷亲信弟子,“狗头”军师魏嘉上。

这三人联袂出现在上海,份量显然是足够重了。

当然,还有个小胖丫头莺红,也在桌旁坐着。

“三大亨”也没有怠慢,可席间的气氛却并不轻松。

除了杜玉生频出妙语,极力谈笑之外,其余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不属意于吃喝,尤其是陈天佑,还时不时的朝厅门口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环步站在臧啸林的身后,目光有意无意的往陈天佑脸上瞥看了好几次,心中暗暗诧异:“这道士怎么长得跟他有点像?”

就在厅中气氛愈发沉闷的时候,忽有一个青帮弟子匆匆进来,冲着黄景荣禀告道:“师父,弟子们把所有能查的地方全都查过了!所有能打听的人,也全都打听过了!”

黄景荣放下筷子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那弟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酒店、赌场、饭馆、车站、码头以及行院、剧院、医院、歌舞厅、巡捕房……全都翻了个遍!连根毛都没有找到。弟子觉得,陈天默已经不在上海了。”

林环步默默的听着,脸上不觉微微溢出了一丝笑意。

“那就是不在了。”臧啸林抓起一尾虾,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满脸不屑的说道:“别找了,叫小的们都回来吧。”

“怎么就不找了?”陈天佑看着臧啸林那副样子就不觉来气,道:“我们来就是要找他的,找不到人,怎么回去见张老头?”

臧啸林冷笑道:“有什么不好见的?回去告诉张老太爷,就说陈天默他人不见了,或许是喝醉酒掉进黄浦江里淹死了,或许是逛行院玩婊-子累死了,也可能是嘴欠招人嫌,被打了闷棍,敲死了!总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天佑听得勃然大怒,在他心里,他可是认定要找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哪能允许被人说的如此不堪?!

他火爆脾气上来,立时便拍案而起,指着臧啸林喝道:“找不到人,道爷拿你是问!再胡说八道,道爷把舌头给你割了!”

臧啸林一愣,脸色迅疾变得铁青。

莺红连忙扯了扯陈天佑,想叫他坐下,他却哪里肯听?

杜玉生也连忙劝道:“小长老息怒,这上海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一个大活人要是故意藏起来,确实不大容易找到。但我们会尽力的,这您三位都请放心。呃~~时候也不早了,三位长途跋涉,远道而来,想必早就疲乏了,不如都先回去酒店歇着,我们这边一有消息,就立刻向三位禀报!”

陈天佑道:“找不到人,我是不会走的!我也不累,就在这儿等着!”

陈玉璋幽幽说道:“三位师侄,这旁谁在上海滩找不到人不奇怪,可你们是‘三大亨’啊!有钱有势有关系,手底下门生弟子没有百万也有十万吧,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就没有你们渗透不到的地方!找个人而已,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更何况,据我所知,你们还都见过陈天默,尤其是啸林,跟陈天默发生过直接冲突,甚至,陈天默还来过臧公馆,杀了你们不少人,最终是玉生出面说和了。对吧?”

这些事情,都是总舵安插在上海的眼线报给他们知道的。

三大亨闻言,心中都是一惊,暗忖道:“姓张的老家伙在我们身边果然安插的有眼线!”

杜玉生陪笑道:“不愧是长老啊,什么都瞒不住您。说来惭愧,那个陈天默的本领实在是太高了,别说我们有十万门生了,就是有一百万,也不够人家放在眼里的。他要是铁了心藏起来不见人,我们真是找不到啊。”

“老三,不用对他们这么客气!就是找不到,就是不想找,怎么了?!”臧啸林早就不耐烦了,突然间也拍案而起,挑衅似的环顾陈玉璋、陈天佑、魏嘉上三人,开喷道:“什么供奉长老,两个臭道士而已,什么第一白纸扇,徐军师不死能轮到你姓魏的出头?这里是上海滩,不是镜湖!你们还真是都把自己当成大人物了?!告诉你们,就算是张忍魁亲自来了,也不敢这么对我们吆五喝六!给你们面子,你们才是供奉长老,是军师,不给你们面子,你们就是根毛!”

“老二!”

“二哥!”

黄景荣和杜玉生齐声呼喝,慌忙制止臧啸林再继续满口喷粪下去。

但臧啸林这些天一直憋着一股火气,此刻实在是忍不住要发作:

“你们别管!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忍他们很久了!刚来上海的时候,老子是怎么对他们的?带他们去赌场,给几十万筹码,叫他们耍,妈-的不耍!给他们叫姑娘,个个都是拔尖的,娘-的不玩!去清风楼做了一桌子地地道道的上海菜,起了好几坛三十年陈的极品花雕,奶奶的不吃不喝!靠!给脸不要脸!老子还不伺候了!不是要找陈天默吗?你们自己去找!”

黄景荣和杜玉生都听呆了。

魏嘉上直气的浑身发抖,嘶声问道:“臧啸林,这就是你对总舵的态度?”

臧啸林讥笑道:“这就是!不服,你咬老子的卵去!”

陈天佑咬牙说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臧啸林猛拍桌子,高声叫骂道:“小瘪三!十三点!小赤佬!寿头刮气!呒大呒小!”

陈天佑被骂的一脸懵,道:“他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莺红也是江浙人士,恰能听得懂,当即低声说道:“他说的都是骂人的土话,骂你是小王八蛋,脑子有病,小混账,没大没小……”

陈天佑大怒,道:“论辈分,道爷与张老头平齐,你是他的门生,该叫道爷一声师叔!论地位,道爷是供奉长老,你们不过是地方大亨,该磕头行礼!没大没小,脑子有病的小王八蛋正是你这厮,道爷现在就教训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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