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当我的名字还叫做祝灵淅的时候,我有个自认为很幸福的家。
“灵淅,乖乖待在家里,不许出去哦,妈妈下午五点左右就回来。”早上上班的时候,妈妈和往常一样认真的叮嘱着我,“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爸爸妈妈的电话,千万别出去。”
我点点头,因为我特殊的体质,爸爸妈妈一直把我藏在家里,虽然我很想出去,但是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
妈妈出去后,照旧把门锁好了,我就趴在窗口,幻想着有一天,等我的身体再也不奇怪后,我可以到外面去玩,然后唱歌给大家听,爸爸妈妈都说我的歌声很美,相信其他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是妈妈忘记带东西了吗?
我兴奋的跑过去,想给妈妈一个拥抱,但是出现在我面前的,却不是妈妈,而是一些陌生人。
“你们是谁啊?”我问道,心里奇怪着他们怎么能这么简单就进来了。
“是她吗?”其中一个人打量了我一下,问道。
另一个人看了看手里的照片,点了点头:“没错。”
就在我不解的时候,最前面的人拿着一根绳子走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感到了害怕,急忙逃跑,“妈妈!救我!”
然而,我一下子就被抓了回去,然后被毛巾捂住了口鼻,马上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我吃惊的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型的鱼缸里,身子已经化成了人鱼的样子,我惊慌失措的用手敲着鱼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我知道,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发现的话,妈妈会为难的,会很为难的,我不想让妈妈为难,不想看见她因为我而烦恼,虽然我一出生就一直带给她烦恼。
“醒了吗?”这时,从后面走出一个身穿礼服的人,笑着看着我,然后拍了拍手,“正好,可以开始了!”
随着他的话,我面前的帘子缓缓朝两边退去,然后“啪啪啪”几盏聚光灯全打在我身上,我不由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接着我听到了四周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声。
从眼前移开手后,我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好多人,眼前有好多人,他们都激动的看着我,不停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安静!”穿着礼服的人用手里的小锤子敲了敲桌子,“各位买官看仔细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人鱼,我们没有骗大家。”
什么?买官?人鱼?
我不知所措的敲着玻璃,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么,拍卖可以开始了吧。”
“我出十万!”前方的人举起手里的牌疯狂的叫着。
“十五万!”
……
我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都这么兴奋、这么激动,我只知道我一定会让妈妈伤心了,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白色的鱼尾像是回应我似的,剧烈的摇摆起来,鱼缸开始出现了裂缝,场上立刻有人尖叫起来。
“你看,她在干什么?!”
“她快逃出来了!”
穿着礼服的人立刻又敲了敲锤子:“大家冷静,没关系的。”说完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助手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朝我走过来,然后扔到了鱼缸里,一瞬间,我就感觉全身麻麻的,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对付人鱼和鱼一样,用电流就行。”穿着礼服的人得意的说,“只要您拍卖成功,我们就会附赠这个工具。”
现场又恢复了刚才的气氛,大家抢着不停的报价。
我突然感到很无助,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妈,对不起。
“一亿。”这时,一个声音清晰的传过来,让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带着黑色太阳镜的青年。
穿礼服的人立刻露出了贪婪的表情:“曾少爷,您是认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了?”青年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我被运到曾帆云的家里后的第一天,我几乎都不理他,因为他这个人意外的让人觉得无语。
几次之后,曾帆云再次无奈的看着我:“喂,你真的不吃吗?要是饿死了,我的一亿就打水漂了。”
“我又不是鱼,干嘛喂我鱼食!”我生气的朝他吼道,“还有,放我出来,不要把我关在鱼缸里,我要回家。”
曾帆云看了看手里的盒子:“你不吃这个吗?这个可是高级——”
“我不吃鱼食!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出去你不会死掉吗?”曾帆云认着的思考着。
“……我不是鱼……”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解释了多少遍了,好想回家,想着想着,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别哭啊!”曾帆云着急了,“哭了就不漂亮了,你可是我要送给弟弟的生日礼物啊。”
“……我才不是礼物,我……要回家……”
“回家?大海吗?”
“不是!……我不是鱼……”
“好啦,你先别哭了好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你放我回家……”
“……”曾帆云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我得去公司了,你想吃什么牌子的,我给你买。”
闻言,我怒瞪着他:“你耳朵聋了吗?我、不、是、鱼!我、不、吃、鱼、食!”
他那张好看的脸终于有了生气的表情:“什么?你竟然说我耳聋了?哼!饿死你算了。”说完,他摔门而出。
肚子好饿,我捂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十分难受,而且,我很想妈妈,已经有一天没回家了,妈妈一定担心死了。
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了。
“喂,苹果吃吗?”这时,门竟然打开了,曾帆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只苹果。
我赌气不看他。
“别生气了,有空我一定带你去海边玩。”曾帆云叹了口气。
“我要回家,不是去海边!”
“你的家不是大海吗?”
“不是!”
“人鱼不是生活在大海的吗?”
“……我不是人鱼!”天哪,我感觉自己要疯了,这个家伙真是说不清。
“……你不是人鱼的话,那是什么?”
“我是人!”我转过头,看着他,认真的说。
曾帆云皱起眉看着我,刚想说什么,管家就走了进来。
“少年,快走吧,开会要迟到了。”
他点点头:“回来再说了,我真的得走了。”说着他将苹果丢进鱼缸,“别饿坏了。”
曾帆云离开后,我无聊的啃着苹果,在水里吃东西还是第一次,感觉真奇怪。
“哥!”这时,有个人很慌张的推门而入,然后看到了我,他的嘴巴顿时张的老大老大,“……人鱼?!!!”
我无视他,继续啃我的苹果,肚子真的是饿坏了。
“真的是人鱼?”他却很高兴的跑了过来,围着鱼缸走了几圈,“哈哈,是真的,哥哥真的买到了。”
“咳咳。”我不小心被苹果噎到了,不由不开心起来,“你能不能不要再转了,我都快被你转晕了。”
他的嘴巴再次张大了:“还会讲话!”
“废话,我又不是哑巴。”
“太棒了!”他激动的将手放在鱼缸上,恳求的说,“能让我摸摸你的鱼尾吗?”
我本来打算不理他,但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好啊,那你要先放我出来。”
“放你出鱼缸吗?”他想了想,“那你不会死吗?”
我晕!果然是兄弟。
骗他把我弄出鱼缸后,我立刻又支走了他,然后随便扯了块窗帘裹好身子,爬上窗准备逃走。
妈妈,我马上回来了!
但是这个小子却很快回来了,看见爬在窗子上的我,一脸吃惊。
我立刻想编个谎言解释下。
“你、你的头发怎么变黑了?你的鱼尾怎么不见?你怎么变成人了?!!”他却只是这样喊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不是变成人,是变回人。”
他像是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然后冲过来拉下我:“别乱爬,小心摔下去。”
我嘟着嘴,小声说:“反正摔不死。”这时,我的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他笑了:“想吃点什么?人鱼公主。”
当曾帆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我和他弟弟曾帆飞在一起玩闹的情景。
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他似乎也有点吃惊,却什么也没有问。
后来我知道,帆飞生了很重的病,一直在家里,几乎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但是他好像非常喜欢人鱼,所以那天,曾帆云才会出现在那里,才会买下我。
“小飞精神多了,谢谢你啊。”有一天,曾帆云这样对我说道。
“要谢我就快点送我回家吧。”已经半个月没回去了,妈妈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然后说道:“再等等好吗?”
“可是我想回家。”我委屈的说,“我想妈妈。”
“灵淅的妈妈也是人鱼吗?”
“不是,还有我不是人鱼啦。”我气愤的说。
他伸出手,有些怜爱的摸了摸我的头:“好吧,我送你回家,但是只能一会,马上就要回来。”
“为什么啊?我要住在家里。”
“不行!”他严肃的说。
“凭什么要你决定啊。”我转过头不理他。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灵淅,做我弟弟的新娘好不好?”
当时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新娘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我马上就要见到妈妈了。
我兴奋的按下门铃的时候,曾帆云眼里有着复杂的表情。妈妈很快开了门,但是她看到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而是吃惊,并且有些恐慌。
没等我叫出口,她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还没等我品味出里面的苦涩,曾帆云就把我护在了后面,他说:“果然是这样。”
妈妈皱起眉看着他:“你是谁?”
“你们家很缺钱吗?竟然把自己的小孩拿去卖掉。”他似乎很生气。
什么?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缺钱?什么卖掉?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妈妈冷冷的说。
“我之前就调查过了,是你们自己把女儿卖给拍卖场的吧。”曾帆云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妈妈冷笑了几下,“你养着这个怪物试试看,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我的心猛的一揪,顿时站不稳了,曾帆云立刻抱住了,说道:“灵淅,你现在明白了吧,所以,跟我回家吧。”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曾帆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想告诉我,除了你家我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对不对?
“你们都是坏蛋,坏蛋!”我用尽力气这么喊道,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我跑的很快,以至于,完全没有看见身后妈妈和曾帆云脸上越发复杂的表情。
干脆全都不要我好了,让我死掉好了。
后来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我被带回到了曾帆云的家,但是不肯吃东西,也不肯说话,帆飞的病莫名其妙的严重了起来,曾帆云不得不一直对我道歉,让我去陪帆飞。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了好几天来的第一句话:“为了你的弟弟,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是不是?”
他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是。”
虽然是意料中的答案,我还是感到很难过很难过:“那么,曾帆云,要是你弟弟病好了,可以放我自由吗?”
他眼里流露出复杂的表情,过了好几秒,才艰难的说:“……好。”
我没有把握有那么神奇的能力,可以让帆飞的病好起来,只是每天都在他床前唱歌给他听。
帆飞很高兴,不停的说,让我一直留在他身边。
我很干脆的答应了他——为了自由,我什么谎言都说的出口。
就像所有美好的故事一样,帆飞的病奇迹般的好了,不过这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我带着当年的约定找到了曾帆云:“曾少年,按照约定,可以放我走了吧。”
曾帆云望着我,笑了:“这一天果然来了。”
“不要说多余的台词了。”我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灵淅,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嗯!”
“可是,你一个小女孩,能去哪?该怎么生存下去?”曾帆云担忧的问。
“这就是我的事了。”
“就算我说我喜欢你,想在你长大后娶你也不行吗?”看着我冷冷的表情,曾帆云终于放下了架子,有些激动的说道。
“抱歉,曾少年,请你放我自由吧。”我笑着说,“还有,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叫祝灵淅,叫祝白。”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陌生人了,就算要关注,也请不要再打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