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楚俞情之后,穆书凝把那三本书粗略翻阅一通,心中冷笑,楚俞情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这三本功法是上辈子晏青时千挑万选挑出来的最适合他修习的功法。最适合,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他这具身体筋脉滞涩,若是还按他原来的修炼方法,恐怕修炼进度不增反降。

而且这功法内容也不对,虽然表面上是完全一样,可关键步骤一看就是被用心篡改过,改得相当丧心病狂。

穆书凝要是真傻唧唧地按着这上面讲的练,估计还没到筑基,就走火入魔了。

穆书凝将功法扔到一边,吼了一声:“楚俞情这个人渣,斯文败类。”

可怜他活了两辈子,竟连怎么痛快地骂人都没学会。

一想到自己对晏青时夸下的海口,再联系到晏青时那张冷冰冰的脸,穆书凝苦笑一声,这一世自己能够侥幸成为晏青时的徒弟,不过是沾了自己上一世的光。

晏青时现在完全没有承认自己,他连同自己说句话都不愿好好地说。穆书凝静静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不论怎么样都得交上一张令人满意的答卷。

晏青时作为静穹掌门,一举一动都有人时刻盯着,他新收了一个天资不佳的徒弟的这个消息已经在六大主峰甚至外门之间传开了。

没过两日,玄女峰峰主萧清妤就找上了晏青时,师兄妹两个吵了一架,惹得整个静穹山都不安宁。说是吵架,其实也算不上吵,大多数时候都是萧清妤在那说,晏青时神色冷冷地听着。

萧清妤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书凝才走了几年,你这样对得起他吗?你担得起他喊你的那一声师尊吗?”

听了这个消息,穆书凝终于露出这些日子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的萧师叔向来如此,性格直来直去,不喜欢绕弯子,而且当年那件事,她是唯一一个维护过自己的人。如今听到有人为自己打抱不平,穆书凝心里便是暖洋洋的。

静穹山派里开了锅一样,有人说秦昱行脸皮厚,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掌门不放。

有人说秦昱行可怜,从小没爹没娘跋山涉水来到静穹山,掌门是同情他。

还有人说:“你们没觉得这个新徒弟和掌门那二徒弟长得有点像吗?尤其是那双眼。”-

摒除心中杂念,穆书凝猛地从床上坐起,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耽误时间,自己已经夸下海口,自然就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穆书凝盘腿而坐,现在他即将开始引气入体。引气入体是修炼长途之上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若是无法成功到达练气期,那么注定这个人没有登上仙途的能力。

穆书凝闭目凝神,仔细回忆着上一世他引气时候的模样,可年代太过久远,而且他天赋相当高,旁边还有晏青时护法,那些步骤口诀还没来得及走一遍脑子就成功了……

穆书凝叹息,再想上辈子的那些事也没用。

所幸他刚刚翻了那本基础入门的功法,楚俞情对他还是不错的,没把入门第一步篡改。

穆书凝晃了晃头,将心中杂念抛却,凝心静气,按照功法上的步骤来。

他勉力保持神智清醒,意守会阴穴,吸纳导入灵气,将灵气从会阴沿着督脉向上经过头百会印堂再从任脉下降,打通任督二脉,使小周天开始运转,最后将灵气收入丹田,内视其中,若是感觉丹田发热,且有若隐若现的光,那便是成功了。

一个回合下来,穆书凝嘴角微勾,果然如他所料……失败了。

这个身体果然是七窍都不通的,吸纳灵气的速度都相当慢。

穆书凝也不气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定了定神,准备再来。

接下来的过程是极为枯燥漫长的,穆书凝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总算在天黑之前成功引气入体。

成功的那一瞬间,穆书凝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疲惫,头上冒的汗都濡湿了头发,让他觉得极为难受。

穆书凝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人家引气入体之后都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他引气入体之后,累得像条死狗。

穆书凝仰躺在床上,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是累极了,身上湿漉漉的又着实让他难受,他才强打起精神,烧热水搬浴桶准备沐浴。

被热水浸泡着实在太舒服,况且他又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掀开,蒸汽朦胧,他一个不注意,就睡着了。

他是被一道突兀且高亢拨弦声给惊醒,他回神,浴桶中的水已经凉了。

穆书凝暗自懊恼,骂自己不够警惕。他这已经是回到了楚俞情的眼皮子底下,虽然他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楚俞情估计也会不屑对他这么个小鱼小虾动手,可多长个心眼,多注意些还是对的。

桶里的水已经凉了,穆书凝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赶紧出来,拿毛巾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将提前备好的干净衣服穿上,身周才多了些暖意。

穆书凝对刚才的那道拨弦声极为在意,现在辰时已过,还不算是太晚,会在万剑峰上弹琴的,也就他的师尊和“好”师兄两人了。

远方隐隐约约传来琴声,空灵辽远,磅礴大气,他仔细品听,琴声里还带着一种孤高自矜的意味,自傲却绝不自负,这种胸怀,怎么都不像是楚俞情能弹得出来的。

穆书凝面上带了些喜色,随意擦了擦头发就出门循着琴声而去。

他算是半个琴痴,全因他的琴技是晏青时手把手教出来的。晏青时喜欢听琴曲,却不喜欢自己弹,他把穆书凝培养出来,大多时间都是穆书凝在弹,他在听。

穆书凝关好房门,踏着月色,走了不远,发现晏青时盘坐在峰顶,面前摆着一把古老的杉木琴。

一瞬间,穆书凝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与悲伤混合在一起,使得秦昱行原本黯淡阴沉的脸瞬间就变得生动起来。

他多爱他的师尊,当年晏青时就伤得他有多深,以至他现在心情的复杂程度无法想象。他渴望与晏青时的一切触碰,却不想犯.贱.一样自己贴上去,这点尊严他还是有的。可亲眼看见师尊就在自己的面前,爱也好,恨也罢,穆书凝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过去。

穆书凝站在原地,不自觉地就失了神-

那琴声音刚劲清亮,沉厚动听。

晏青时发现穆书凝过来,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下,琴曲戛然而止,导致穆书凝还没听出来是什么曲子。

晏青时对他说话算不上客气:“你怎么过来了?”

穆书凝听出晏青时声音中的淡漠与疏离,他不以为意:“弟子听见琴声,不由自主就走了过来,没有想到是师尊在此。”

月色下,穆书凝微湿的头发润泽发亮,像是镀着一层浅薄的银。

“弟子对琴曲也略通一二,只是有一处十分疑惑,不知能否请师尊指点。”

穆书凝知道他这样很尬,说完也觉得自己像是故意凑上去的,话音刚落,他的耳廓便微微有些发红。

晏青时不算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可恰逢今夜月明星稀,凉风拂面,早已将白日的燥热驱走,他心中惬意,神思放松,颇有兴趣似的:“哦?”

穆书凝见他这样,知道是允许自己向他提问,便凑到晏青时身边,挺直脊背。

穆书凝一坐到琴的后面,整个人的感觉瞬间就变得不同,原本尚还慵懒懒散,一与琴对上,他的眼立即就亮了起来,显得极为精神。

晏青时眸色渐深,他颇为好心地让开,留穆书凝自由发挥。

穆书凝仔细想着,双手悬浮压在琴弦上,没有用力,忽然眉毛一挑,明显是想好了曲子。

乍一拨弦,晏青时就挑了挑眉头。熟悉的曲调流入心头,是《仙陵散》,被人戏称为最炫技的曲子之一。

穆书凝因为太怕疼,而左手的跪指和大指按弦全都是靠着手指上皮肉最嫩的地方,上一世他没少在这上面耍小聪明,比如一旦轮到跪指的时候就由右手在离开岳山更远一些的地方弹奏,以减小跪指所受的压力,但这样却显得琴音薄了些,若是轻快一些的曲子还好,但若是那种厚重沉重一些的曲子就不合适了,因此,在这上面穆书凝没少挨晏青时的批评。大指按弦他就更有小聪明了,按弦时常常偷换指甲压弦的地方来减少红肿疼痛,当时也不知道晏青时发现没发现,至少晏青时一直都没说他。

而此时此刻这首《仙陵散》,彻底暴露出了他的那些小聪明。

一个人一旦养成了一种习惯,无形之中便会显露出来。

《仙陵散》是一首杀伐之气极重的曲子,仿佛在琴声之中便能看见刀光剑影,可被穆书凝弹得……

他弹得不是不好听,技巧指法情感都没得挑,可就是感觉不对。

晏青时眉头紧皱,牢牢盯着穆书凝在琴弦上翻飞的手指,眸光越发深邃。

穆书凝还没弹到一半,晏青时冷冷开口:“你和谁学的弹琴?”

“是弟子还在榭水城的时候被一个白衣人指点的。”

晏青时双唇抿紧,脸上的线条变得坚硬而笔直,声音里带着些欲言又止:“白衣人……他说他叫什么没有?”

“弟子不知,只大抵知道他是王宫里的人。”

听完这话,晏青时浑身紧绷着的肌肉骤然松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似嘲讽一样的笑意:“我知道了……还有你,你不适合弹这种曲子,若是怕疼,那就弹些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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