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四更天的时候，临近天亮，惠帝被噩梦惊醒，趴在床头喘了许久，也没回过神儿来。
伺候他的公公吓得飞奔进来，生怕惠帝出点什么事儿，他就要掉脑袋。
最近朝堂之上，有很多人都在传柳乘风的事情。有的人是自发的感兴趣，而有的人就不一定了。或许是在试探惠帝的态度，或许是在印证心中的猜测。他们不像洛王爷那样心大，想了这么久，才想到柳乘风与谁相似，身为臣子，不能为皇帝解忧，那就一定要为皇帝找点事。
皇帝之所以做噩梦，可能就是与他们的议论有关。
白天里想着这件事，晚上的时候不期然就想起了柳乘风这个人。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提起柳乘风也主要是夸赞对方有极高的经商天赋，再加上柳乘风和舒影的风流韵事闹得极大，自然就成了聊天的乐子。
一对夫妻，之前感情那么好，如今各自有自己的生意，还在城里占据了半壁江山，多好的茶余饭后的消遣啊！
顺便再试探一下惠帝的意思。
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察觉到柳乘风与那女人的相似，在场大臣终究没有一个敢主动献言，毕竟私底下闲聊，跟放在明面上。那还是不一样的。
“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
惠帝的脸色极差，公公看着他，并没觉得对方真的全然无恙。
只有惠帝自己清楚，这个噩梦正是当年发生的事情的回现。惠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人，可他连柳乘风正经的一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就能这么笃定呢？
良久，惠帝给出了一个答案。
可能是太想念了吧。
托自己手下的福，柳乘风答应了舒影，等回到府中，就把柳家的一些眼线全部都给赶了出去。
这帮仆人睡得都早，一脸懵逼的被从府上赶出来的时候，有的还在梦里一样，看不清现实。
“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被赶出来了，你呢？”
这对话显得十分愚蠢，更重要的是柳乘风亲自站在大门口对着他们宣布，“回去找你们的柳老爷去，之前不管你们，是因为我仁慈宽厚，现在管你们，还是因为我仁慈宽厚，想想看，如果我没有这些良好的品质，你们现在能在哪儿呢？我连一个衣服都不给你们留。”
冰天雪地的，让他们在外边儿走几步都能被冻死，更不用说从柳乘风这里走到柳府，的确是过于仁慈了。
但是这帮人不信这个理儿。
“少爷，我是您的仆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您要是不要我，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这个人也挺机灵的，还知道假装什么都不清楚，想蒙混过关。
但是柳乘风今日是铁了心要把他们都收拾掉，省得舒影知道了他没处置这帮人，对他感到失望。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滚！”
柳乘风的声音在这白茫茫的一片当中显得格外气吞山河。
当天夜里，实在敲不开门的仆人们纷纷穿上了衣服，抱着自己的家当，逃荒似的朝着柳府奔去。
他们人多势众，聚集在柳府门口，敲着门哭诉的时候，过往总是有人频频回望。柳老爷在睡梦中被喊醒，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柳乘风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登时火冒三丈，回了一句，“不管他们，让他们敲！”
但是很快，柳老爷就投降了，那句话只是他刚醒来，神志不清的时候发泄的一句。等清醒过来之后，他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让人把这些人给放进来。
“不是让你们盯着柳乘风的吗？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
柳老爷没睡好，浑身都是低气压，然而面前这帮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明白自己任务没完成，生存无望，对着柳老爷一通瞎说。
“都是柳乘风这个崽种！”
“我们晚上早早的睡下了，就被他们这样赶了出来！”
“一个理由都没有，狂妄，放肆！这是在藐视咱们老爷的权威！”
柳老爷听得头疼，这帮人七嘴八舌的，只管自己说了开心，发泄完毕就像个鹌鹑似的。柳老爷不得已，随便点了一个人，“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人格外心虚，虽然刚刚声音最大的也是他，现在就像个小姑娘似的，“老爷我说不清楚。您还是问问其他人吧。”
其他人纷纷摇手。
柳老爷：“……”
这回是真的被气得肝儿疼。
等到好不容易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柳老爷气的直接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在屋子里面直转圈。
柳老爷感觉自己一旦停下来，很可能就要爆炸。
还没等到他跟柳乘风划清关系，这家伙居然就提前动手了。
“他是不是早就算计着这一出呢？”
把这些仆人安置到各家的院子之后，柳老爷终于能够回到自己的房间，跟柳老太爷商量计策。
“根据过往的经验，他的确是这种人。”柳老太爷丝毫不慌，但心里面却是疑惑的。
“他走之前去了哪里？”
柳老爷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关键，直接回复到，“这家伙刚从洛王爷的宴会上回来，一回来借着酒疯，就把这些人赶出了府。还有柳莲花这个不争气的，没想到她居然很早之前就被赶了出来，但是一声不吭，一直到今日才被我们发现。”
柳老太爷在心中吐槽，恐怕也不是被他们给发现的，而是柳乘风自己主动暴露的。
但是这些话，柳老太爷不会说。
他远比柳老爷要沉稳的多，听说了这件事，眉头也不皱一下，不过是一帮仆人，安置下来也就罢了。但是柳乘风的举动明显很有深意，他一定要搞清楚。
“洛王爷的宴会，那可不是好去的，没想到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经跟王爷打好了关系。这是个重要的条件，你可得记住了。”
忙活这么久，这也是柳乘风的意思。
想要脱离柳家，就得快刀斩斩乱麻，让对方反应不过来，还要让柳老爷亲口说出这句话。
柳乘风要做的，就是利用柳老爷狂妄自大的心理，在对方回不过神来的时候，主动把自己驱逐。
等到事后，对方想要求着自己，让自己回归，都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拉下这把老脸。
据柳乘风估计，这老家伙肯定是敢做敢当的。但是柳乘风就不了，他有权利拒绝，在对方羞辱自己的时候，狠狠地拒绝对方。
想到那样的场面，他就觉得很期待。
这意味着自己跟舒影之前约定好的条件差不多达成了，脱离柳家之后，就能够与舒影双宿双飞，在大众面前恢复身份，也自在了许多。
不过……
柳乘风想到六皇子，面上的喜悦就淡了几分。六皇子显然别有居心，可是他对舒影着实不错，开出来的条件也不苛刻，舒影跟他相处这么久，也不知道这家伙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真正要警惕的，其实应该是六皇子是否在这个过程中给他们下了套，用了什么计谋才对。
柳乘风等了一天，等柳老爷过来找自己麻烦，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沉得住气。柳乘风一直从白天等到傍晚，也没见到柳家的一个人花花。
舒影还有些诧异，听说柳乘风直接跟柳家断开了联系，本以为要闹得人尽皆知天翻地覆的，谁知道过了一天，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有些担忧，总觉得柳家还有什么后手。
暴风雨前的平静，总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柳乘风在家研究自己的事业，柳老爷带着柳老太爷就上了门儿，两个人一见着他就泪眼婆娑，惊的柳乘风整个院子的小厮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柳乘风倒是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这世上还真的有这么无耻厚脸皮，心像坚冰一样牢固的人。
“别跪了，起来说话。”
柳老爷率先玩不要脸，跪在柳乘风面前不起来。柳乘风也没有多心疼，而是望向了他身后的柳老太爷。
薄唇轻启，吐露出不近人情的话语，“还不起来吗，那你们说说，这膝盖里垫了多少棉花呀？”
院子里的小厮们之所以不动弹，惊诧柳老爷居然能做出如此牺牲，就是因为对方平日里太过高高在上，把自己当成神仙似的。
然而听到自己主子说了这么一句，在场众人纷纷笑出了声。
想想柳老爷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怎么可能在“唱戏”之前不把自己的家当准备好？
万一真的把膝盖冻出了个好歹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柳老爷是个商人，没能得到彻底的利益之前，他总要计算一下这些得失。
柳老爷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他们特意跪在柳乘风的家门口，就是为了让过往行人看看柳乘风有多么不孝不义，不仁不忠，进而可以让官府介入，把柳乘风关进大牢。
可是柳乘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他们的心思破了功。
这回打定的主意，就是柳老太爷说话，柳老爷卖惨。所以柳老爷忍了又忍，还是把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咒骂给咽了回去。
他的膝盖还疼着呢。
等他们把这家伙重新弄回去，再收拾他也不迟。
柳老太爷的神情肃穆，指着柳老爷跪在地上的身姿，语气里带了心痛的滋味。
但是他这模样，在柳乘风眼里就像是背作文一样，虚假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