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对于卢照凌的印象,基本上来源于荒山坟茔之上的那首诗。

当然,叶琛的水平,也分不清楚是豪放派,还是边塞派的,只是觉得这小子肚子里是有点墨水的。

不过,一般肚子里有墨水,且出身世家的孩子,多少有些不接地气,代表着他是个麻烦。

于是乎,叶琛开口道:“明府,各村的情况您也了解,学生家中也不免忙碌,如何有时间照看卢公子,清风书院学风浓郁,何不让他继续读书。”

这个时代让一个读书人,不去读书,在乡下浪费时间,是很严肃的政治错误。

叶琛的回绝很有道理。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叶琛自己也很忙,家中已经人满为患,且有女眷。

请一个公子哥回来,会很不方便。

“叶先生,”县令坚持道,“本县知道您的意思,无非是怕舍弟娇贵给贵府增加麻烦。可也希望你能了解本官望弟成材的拳拳之心。这孩子放浪惯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若不及时纠正,怕是难成大事。”

“当然,也不白给您增添麻烦,舍弟的住宿费、餐费由本官承担,而且舍弟及舍弟的书童,也可以帮您干一些农活。”

叶琛:“……”

说得轻巧,我一个诚心实意干活的成年人,都算不上是主力。

温华天天闷着头,受苦受累,也干不了多少活。

老子能指望他一个公子哥?

叶琛正要拒绝,卢县令却掸了掸官袍上的灰尘,浅浅一笑,将一个绣着荷花的钱包扔了过来,“先生不必多言,您愿意给一个背负污名的晚辈机会,为何不愿意帮衬一个为民奔走的县令之弟机会呢?本官还有政务要忙,叶先生告辞。”

卢县令说完,急忙转身溜掉了。

卢照凌见阿姐走得狼狈,甚至走路都因为急切,有些不稳,眉头一皱,然后紧紧的追了上去,“阿姐,你的官威哪里去了。一个秀才而已,何至于这般狼狈。”

卢县令瞪了他一眼,低嗔道:“笨蛋,不走快一些,如何留下你?”

卢照凌皱着眉头,不悦道:“阿姐,莫要开玩笑了,我的大好年华,岂能浪费在田亩之中?还是你另有所图,需要阿弟为你遮掩?若是明言,弟为阿姐牺牲一番,也不无不可。”

卢县令瞪了一眼卢照凌,冷冷道:“你就老实给我在这呆着,你腹中有些才气,阿姐是知晓的,但不知民生之艰难,如何为官?不亲自体验一番,便是夸夸其谈,都不堪入耳。

温童生虽然出身贫寒,却有鲲鹏之志,叶先生亦是心怀锦绣,腹有韬略之人。你与他们在一起,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久之,也能沾染些香气。”

“狗屁香气,就是来乡下受罪。姐,我是你亲弟啊?你这般待我,不怕母亲伤心吗?”卢照凌一听阿姐所言,知道难有回转的余地,便急忙道:“可莫要逼我在母亲面前哭泣。”

“慈母多败儿。”卢县令这次铁了心,“莫要做无用功,母亲回家省亲了,没有十天半月如何能回来?你即便是要告状,也要候着。”

卢照凌整个人都崩溃了。

这乡下自己只是站了一会儿,就浑身冒汗,真的长呆下去,整个人岂不是要疯掉?

他小声哀求道:“姐,何至于此,大不了你以后相看,我不去搅合便是。你也知道,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在这除了给人家添乱,还能做啥?”

卢县令本来都已经登上了宝马香车,闻言,探出头来,又招了招手。

“过来。”声音里透着疲惫。

卢照凌喜上眉梢,大步往前跑,果然,哪有姐姐不心疼弟弟的。

叶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幸好县令心软,要是真的留下了,谁来伺候这少爷?

卢照凌走到车架前,抬腿就要上车,却被县令一把推下,顺带还将身上的钱袋子给拽了下来。

又从车上拿了两件仆人的衣服递给了卢照凌。

在卢照凌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卢县令喊了句出发。

车驾扬长而去。

卢照凌像是没了爹妈的孩子一样,痛苦哀嚎。

“姐!你忘了爹爹临终前的遗言了吗!”

“我是你亲弟啊!”

结果喊得太激动,猛烈地咳嗽起来,阿福赶忙搀扶住少爷,口中劝道:“少爷,县令也是为了您好。既然走不了,您就老实的留下吧。”

叶琛和卢照凌同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最狠辣绝情的生物。

卢县令这伏地的操作有些过于硬核了吧。

哪里有强迫一个大男人带孩子的。

叶琛面色不喜的看向卢照凌,一个三壮梦魇一般的存在,肯定不好对付。

自己这个临时管教所所长,得给他个下马威。

叶琛上下打量了两眼卢照凌,温声道:“卢公子不必焦躁,估计县令大人只是一时意动罢了,他如何舍得让你受苦。我这便寻牛车过来,遣人送您回县城。”

卢照凌还沉浸在悲痛当中。

他要是敢回去,阿姐少不了给自己一顿家法伺候。

阿姐平时政务繁忙,管不好自己,但是不代表她不会使用愚蠢的方法管教自己。

比如她那运用到无比熟练的细笋炒肉。

以前有母亲护着,可能还好些,如今母亲不在,他再挨揍,可能就不是细笋,而是老笋了。

见他不搭话,叶琛道:“若是不走的话,便要按照我的规矩行事。我叶家的规........”

卢照凌转身冷笑道:“规矩个屁!我是暂住在你家,又不是做你儿子,为何要守你的规矩,你当我是傻的吗?

你在我姐面前拿乔,还不是想吸引我姐的注意力?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看不出来吗?

你不要祸害我,我也不为难你,我们互不干涉!而且,你还必须.......”

叶琛笑了,年轻人,很有傲气吗?

希望你的骨头也有那么硬。

正好绣球和来福在玩耍,叶琛拍了拍手,“绣球、来福教训教训他。”

绣球和来福那真的是无条件支持叶琛的,立刻放下挨揍的一只耗子,几步蹿到了卢照凌近前,张嘴就咬住了卢照凌的裤腿,吓得卢照凌小脸瞬间白了。

“这是干什么?我家少爷是读书人,是要体面的!”

书童阿福扑过去想要救少爷,却被闻声赶来的旺财给撞倒,疼的倒地哀嚎。

叶琛继续道:“既然县令拿你与温华对比,自然温华该吃的苦,你也要吃。这孩子当初不听话,被我挂在树上,揍了三天三夜,我看你也差不多,三壮把他吊起来,在脚下再点把火,让他尝尝成为熏鱼的滋味。”

闻讯赶来的三壮,抬手就将一条绳索挂在树上。

一边儿看热闹的温华,一脸懵逼,姑父,你啥时候揍我了?

卢照凌崩溃道:“你说,你说,我听就是了。都是读书人,何必动粗。”

他真的要气炸了。

他如何也没想到,叶琛竟然“表里不一”“人面兽心”到了这种地步。

让狗咬他也就算了,还要将自己吊在树上拿火熏?

等回到县衙,一定要叫上三五好友,点了他的宅子,砸了他家铁锅。

还有罚他给自己干活,一天只给二百文,不能再多了。

每天还必须干四个时辰,加班费只有二十文每个时辰,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叶琛却不知道这公子哥心中的碎碎念,他看了眼已经服软的卢照凌,这才继续开口道。

“我叶家寒门小户,规矩不多,第一,自己的事情必须身体力行,诸如洗衣、洗碗、叠被,第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耕耘等着挨饿。第三,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浪费是要挨揍的。”叶琛说着,看向阿福,“还有,我这里没有特权,你们两个人在我这,不分主仆,想吃饭就得干活。”

卢照凌心里得意,你说了不管用,阿福是我的书童,有契书,自己的活他必须替自己干。

第二,吃饭无所谓,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非要干活才能吃饭?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

姐姐没收了自己的钱财,自己便吃不到饭了吗?

至于浪费,那更不可能,这一条已经被阿姐的竹笋教育过来了。

“行,我都答应!”

卢照凌这么一说,叶琛示意小狼们撒嘴。

叶琛淡然道:“你们初来乍到,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就负责脱粒,一人十斤吧。”

叶琛说完,就扛着扁担下地干活。

一走到门口,就遇上了满头大汗的村长。

村长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我听人说县令大人来了一趟,把弟弟丢下就走了,老蔫,卢少爷呢?”

叶琛指了指院子里。

这会儿,卢照凌在学温华打稻子,他觉得连枷挺好玩的,有模有样地干起活来。

村长急了:“老蔫,你咋能让卢少爷干活,县令大人给我们清河村降税,那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卢少爷是县令家里唯一的男丁,得好好伺候着……”

“村长叔,县令大人特意把弟弟送来体验生活的。”叶琛低声道,“县令大人说了,谁要是敢帮卢少爷,敢给他钱,敢给他吃喝、敢纵容他耍威风,那谁就是县令大人找不自在。

这话,村长叔私下给全村人都说一说,大家老老实实干活就是,千万不要把他当少爷捧着,喊一声卢少爷算是给面子。”

村长是经常往县里跑的人,自然是听过有关卢少爷的传闻,确实是顽劣不堪,不服管教。

县令大人是个好官,咋能有这样不懂事的弟弟呢?

村长没去跟卢照凌打招呼,一转头就去地里了,沿着田埂走一遭,家家户户都招呼了一声。

其实就算村长不招呼,正在秋收的村里人也没闲工夫去围着这位少爷,啥都比不上收割粮食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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