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鸿远的确醉得厉害,摇摇晃晃走了一路便又受不住了,丫鬟捧来痰盂,他不再隐忍,将重新泛上来那股恶心感一股脑都吐了出来,净面洗手,收拾妥当。

丫鬟又端来醒酒茶,他喝了。

方叙这才走进来,“你就在这休息,外头有丫鬟守着,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

叶鸿远很想说一句‘不必’,但他现在的状态,的确是很需要休息。

罢了,面子不能当饭吃。

他认了。

“多谢。”

方叙挑了挑眉,见他明明困极却坐着不动,心道死鸭子嘴硬,活该白受罪。

心里吐槽,他还是很贴心的走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叶鸿远松了口气,这才躺了下去。一挨枕头,困意就泛了上来,很快就睡着了。

方叙出去后对守在外头的丫鬟叮嘱道:“一个时辰后如果他还睡着,就叫醒他。”

书生最好面子。

瞧叶鸿远方才宁可死命忍着也不开口要休息之所就知道他肯定是不习惯在别人家睡,这要等他睡到晚上,他估计得羞愤欲死。

丫鬟应了。

方叙这才又回了前厅,这会儿宴席早就散了,但男人们还在喝酒。

已经又不少人喝趴下了。

文人们还好,要点脸面,哪怕身体不适,也都跟叶鸿远一样忍着,努力做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叫人看了很是不耻。那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儿,可就没这么多规矩了,有些直接喝完倒在桌子上睡了,还打呼噜。还有的喝醉了撒酒疯,逮谁都叫兄弟。诗兴大发转着圈儿作诗的最滑稽。更有奇葩,居然摇摇晃晃拿着酒壶去招惹谢瑛那个冰块。

方叙一脚跨进屋子,就见谢瑛神情麻木语气冷漠的叫来小厮将那人给扛走了。人走了嘴里还在说醉话,非要见识一番谢二公子的才华。

方叙心想果然是酒壮怂人胆。

这要搁在平时,谢瑛就一张冷链杵在那,就能冻得人不敢靠近。喝醉了倒是没了顾忌,什么话都敢说。

他摇摇头走过去,没见到谢瑭,便问:“表哥呢?”

“回屋休息了。”

谢瑛微微蹙眉,眼底划过微不可查的担忧。

“许是累着了。”

谢瑭身子骨弱,受不得寒也受不得累,老祖宗本来是说让谢瑛代他迎亲的。反正都是兄弟,这也没什么。但谢瑭说,既是他的妻子,他理应亲迎,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老祖宗对着他说不出重话来,只好默许了。

结果谢瑭骑着马转了一大圈,立马就遭了报应。还没洞房呢,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不过依着他的脾气,大概不一会儿又会出来陪客。

无论怎么说,他是今儿个的主角,不能让宾客们瞧了笑话去,更不能让新婚妻子没脸。

谢家上下都拿这个大公子没办法。

这样的儿子,如果骄纵任性些,长辈会因为怜惜心疼而纵容他,算是补偿。可偏偏他温柔体贴,事事周全,懂事得让人心疼。

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事事顺着他。

谢瑛看着面瘫,实则外冷内热,没少为兄长的身体操心。

果然,没过一会儿,谢瑭就又出来了。方叙知道,他定然喝过药了。可再好的药,也不可能立马见效,干嘛非要逞强?好好休息不行么?

一个两个的,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他又想到客房里躺着的那个,大约这是读书人的通病?面子就那么重要?好吧,他自个儿也是好面子的人。

距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方叙便去了西厢房。到了门口,忽然反应过来,他特意跑这一趟做什么?刚要转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叶鸿远睡了一觉,已经好了许多,头也没之前晕了。谁知一抬头看见方叙,脑子空了一瞬。

“方小侯爷?”

方叙本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见他这番表情,又开始不爽,遂冷下脸道:“表哥方才问起你,让我过来看看。如果睡足了,就跟我来吧,前厅马上开宴了。”

反正叶鸿远也不可能真的去找谢瑭求证,所以他这个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叶鸿远虽有些意外,却没怀疑。

主人家关心客人,乃人之常情。

他道了句‘有劳小侯爷’,便跟着去了前厅。有了中午的前车之鉴,这次叶鸿远坚决滴酒不沾。

方叙一边在心里嘲,一边又松了口气。

这家伙好歹还算有些分寸,不然真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铁定头疼欲裂,还去什么书院?

晚上闹洞房。

方叙难得的没去凑热闹,而是对谢瑛叹道:“洞房花烛夜,本是人生大喜。可表哥这身体,我有点担心今夜洞房不会那么顺利。”

谢瑛皱眉,淡淡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叙撇撇嘴,忽然又道:“年初我爹来信,说已安排我投军边关,让我直接去找林将军。”

他出身武将世家,又是独子,投军是理所当然的事。

谢瑛并不意外,“何时走?”

方叙道:“明日。”

谢瑛微讶,“这么快?”

方叙笑笑,“要不是表哥大婚,我爹能直接发信林将军过完年就将我绑了去军营。”

宣宁侯刚直冷肃,能纵容独子在外逍遥两年再去军营历练,已是不易。

谢瑛点头,“行李收拾好了?”

方叙有点郁闷道:“我是去军营吃苦受罪的,你还当我去享福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带了也没用。”

他小时候其实跟他爹去过禁军马军营,军营条件就那样,边关只会更苦寒。他方小侯爷是金贵,但也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绣花枕头。

他的脸丢不得,他老爹的脸更丢不得。他娘…算了,他娘恨不能他下次原地升级,下次回家直接就成了威风凛凛的大英雄。

谢瑛没再吭声。

男人之间的离别,从来没那么多矫情的依依不舍,道一声便悄然离去,下次再见照样把酒言欢,恣意飞扬。

天没亮,方叙就走了,谁都没惊动。

得亏是谢府刚举办了喜事,热闹还未褪色,不然少了他这个闹将,不知道得多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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