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家主昏了过去,郑家的子弟,都匆匆的跑了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还有端着凉水盆准备泼水的。

所有人都忙着救人,却....

没有一个站出来反驳王琼。

作为世家子弟,他们都清楚,王琼说的没有一点错误。事实上,郑温在长安做的这几件事,传回族地以后,已经是闹得人声鼎沸了。

至少,从这几件事上来看,郑温,真的不配做郑家的家主。

家主固然能够借助家族的力量,繁荣自己的小家庭,但是,相对应的,他做什么事情,也必须一切从全族的繁荣上出发。事已至此,恐怕,郑温的家主之位,就要不保了。

想到这里,正在掐人中的一个郑家精英,迟疑了好半天,才继续掐。

在他看来,家主还不如就这么死掉。家主虽然是家族的代表,但是,却不能真正的代表全族,家族的历史中,因为需要而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与其活着遭受家族的问责或者惩罚,还不如死了的比较好。

虽然郑家的人乱作一团,但是余下的六家人,却根本没有理会。

在他们看来,郑家的名望会不会遭受打击,并不在他们担忧的范畴之内。如果是面对皇权的威迫,五姓自然是要凝聚起来,共同对外。但是,如今郑温自己作死,怨得谁来?

于是乎....

当晚的宴席,以郑家提前退场告终。不退场也不行了,单纯的掐人中,并不能唤醒郑温,要是不赶紧叫大夫,恐怕他的老命,就真的要交代到这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六家的家主就再次到东宫拜访,并且携带了大量的礼物。在他们看来,这一次,虽然太子对六家做出了诸多的限制,但是,还是很有诚意的。至少,这一次六家收获的名望,就不是钱财可以衡量的。

六家的家主离开以后,明德殿外等候的明崇俨,才走了进来,施礼道:“谁能想到,五姓六家的家主,都要听从太子殿下的安排,更是依足了礼节,前来东宫朝觐。说实话,就是当今圣人,也不曾经历过这个啊。”

面对明崇俨的彩虹屁,李贤只是笑了笑,就算是做出回应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i族华力都有重新用起膏通芯片的时候,更别说五姓和皇家了。

说到底,五姓跟一个集团差不多,经营家族,跟做生意,也有很多类似的地方。哪怕他们之前跟皇族打出了狗脑子,该合作的时候,还是会摆出合适的态度,达成合作。而若是皇家威胁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随时撕下笑脸,不择手段。..

不过....

看了一眼明崇俨,李贤就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出来。

明崇俨确实是一个小白脸,还是放到后世练习班,轻松就能出道的那种。

可就是这样俊俏的明崇俨,此时的脸看起来就像是破布缝起来似的。

昨天的一场日头,把他晒的,啧啧。

见太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的脸,明崇俨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子闷火。

但是,他终究还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拱手道:“太子殿下为何一言不发,只是打量微臣的脸?”

李贤收起心中的笑意,努力的控制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说:“孤昨日一直闭着眼睛,不曾关注明长史的情况,不曾想,竟然让你晒伤了,真是不应该啊。不过明长史,既然孤比你还能抗晒,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的练习了?”

见太子没有一点觉得困难的样子,明崇俨就郁闷不已。挨晒,其实只是第一阶段的一个分支而已,而第一阶段,训练的就是人在各种环境之下,都能泰然自若,不动如山的能力。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把这些都练习一遍,但是,明崇俨清楚,其中的好几项,比起晒日头来,要危险的太多,而要教授太子的话,恐怕太子身边的人,都不会答应。

至于....好吧,以上都是借口。明崇俨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得已一定要教授太子,也是需要留一手的。包括藏匿的经验在内,教给太子的时候,最好都是打个折扣。

想好这些以后,明崇俨笑道:“太子殿下,您已经通过了考验,自然可以开始下一个阶段了。这第二阶段,您需要学习的,就是因地制宜。藏形匿影这门学问,对机变的要求很大,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不如,微臣就在这明德殿之内藏匿,稍后太子殿下前来寻找微臣如何?”

这就教授因地制宜了?

李贤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带着李荇离开了明德殿。

刚走出殿门,李荇就皱眉道:“太子殿下,藏形匿影之术,奴婢也学习过,或许不如道家的高级,但是,都是一样的,肯定百变不离其宗。藏形匿影先练习忍耐能力没什么,但是,再之后,训练的是翻墙越脊之术,毕竟,一些地方上都上不去,更别说藏匿了。”

听了李荇的话,李贤顿时笑了,拍拍李荇的肩膀说:“你都说道家的藏形匿影之术可能更高级点了,这个时候,各个门派的学问教义手段,种种,不都讲究不外传吗?你觉得明崇俨,会真的教授孤?”

李荇疑惑道:“殿下既然知道他不是诚心的,为何还要跟随他学习?就奴婢看来,您还不如跟着奴婢学习呢。”

“为什么?因为孤觉得好玩儿,哈哈。”

笑了一声,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李贤就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明德殿是东宫的模拟议政殿,虽然不如正式议政殿大,但是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除了议事的大殿以外,还有很多的房间。

所谓的藏形匿影,在李贤看来,就像是高级一点的躲猫猫。明崇俨虽然有两把刷子,但是,这一次他肯定会稍微示弱一下,不会真的藏匿得让人找不到的。

正常人进入大殿以后,肯定就直奔后殿那几个能藏匿人的地方寻找了。但是李贤不一样,进入殿门以后,他就开始打量周围。

正常思维下,空旷的正殿,肯定不会有人藏身在这里的。但是...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明崇俨就在正殿之内的可能性,有点高啊。

在李贤看来,如果是自己,就肯定会反其道而行之的。等找人的人进入后殿那些能藏人的地方找了一遍,气馁的时候,再出现在正殿之内,光明正大的坐在那里,逼格一下子就出来了。

柱子后面,没有。案子底下就不用看了,如果他真的藏在这里,就不学藏形匿影,讨教六脉神剑比较好。

正位的案子高大,底下是最适合藏人的,但是根本不用看,明崇俨绝对没胆子往那里藏。

剩下的....

看向角落里的香炉,再想想明崇俨的体型,李贤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就在香炉后面了。

本来这个香炉应该摆在大殿正中央的,因为他不太喜欢熏香,加上明德殿里也没有言官什么的过来蹦跶,所以干脆就下令挪到了一边,几乎靠着墙壁。

香炉不是特别大,但是,明崇俨身形消瘦,抱着膝盖靠墙坐着,还是能靠它遮盖身形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香炉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紧靠着墙壁,若非自己亲眼看到了宦官搬运香炉的过程,也未必会注意那里。

带着强烈的自信心,李贤朝着香炉走了过去。

脸上挂上戏谑的笑容,走到香炉的一侧,然而....

没有!

这不应该啊!

自信满满结果失败,让李贤很受打击。最令他无语的是,他清晰的听到了大殿之中,传来茶壶和茶杯碰撞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清楚,明崇俨此时一定坐在他小案子后面,很是儒雅的给自己倒茶水。

长舒一口气,回过头,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李贤询问道:“明长史,孤没有猜错的话,你其实就藏身在柱子后面,等到孤检查一侧的时候,就轻身躲藏在另一侧,是不是?”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明崇俨正在装逼的气质,顷刻间破碎,他惊讶的看向李贤,疑惑道:“太子殿下如何猜到的?”

叹息一声,李贤无奈道:“其实,孤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把你的行动,想的太复杂了一些,想必,这就是明长史要教给孤的因地制宜吧。”

没法说,人家用小孩子躲猫猫中最常见的手段获胜了,自己就完全没必要感到惋惜或者嘴硬什么的,认输就好了。

随便一拱手,李贤道:“是孤输了,看样子,孤还是自以为是了,还望明长史不吝赐教。”

明崇俨没想到太子认输的这么干脆,甚至还行了礼。

虽然太子的拱手只是随便一拱,但是他却不能随便,赶紧站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微臣一定知无不尽。”

这句话,才出口,明崇俨就后悔了。

知无不尽?那自己留一手算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没有这话,自己还能有所保留,但是这话既然说出去了,自己还保留的话,一旦暴露,脸面就要荡然无存啊!

虽然懊恼,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坦诚:“太子殿下,其实,微臣对您隐瞒了....”

听着明崇俨的请罪之语,李贤暗地里都要笑死了。

刚刚是他故意行礼的,要的就是钓出来这句话,虽然李荇也会,但是,既然连他都说道家的藏形匿影有两把刷子,那肯定要学最好的啊。

轻咳一声,李贤笑道:“明长史不必自责,到底是孤在探求你的本事,有所隐瞒也是应该的。不过,既然你说还缺了一项,不如咱们现在就开始学,如何?”

见太子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明崇俨虽然无奈,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李贤每天上午的习武过程中,又增添了一项藏形匿影。

只从字面的角度理解的话,藏形匿影,跟躲猫猫没什么区别。但是,就连后世的特种冰都要钻研的学科,它又岂会是那么简单。

虽然现在还只是唐朝,但是,千百年来,战场上的斥候,死掉的又何止上万,自然积累下了足够的经验。

是的,藏形匿影之术,就是脱身于战场上的斥候藏匿之法。作为大军死亡率不弱于冲锋营、敢死队一类组织的职业,斥候想要活命,就需要在藏匿上,下足够的功夫。其涉及到的学问,远远不是一两句就能概括的。

上午习武、下午安排赈灾的事宜,晚上陪小老婆,偶尔还要早起,参加朝会,李贤的生活,依然忙碌的很。

不过,跟忙碌的李贤比起来,郑温,就要清闲的多了。

五姓七望的集会过后,他因为大怒攻心,瘫倒在床,然而,不过是第二天,郑家族中的三个族老,就赶到了长安,站在他的床前,面无表情的宣布了郑家族会的决定。

“即日起,免去郑温族长、家主之职,因其与太子斗气,接连损失家族力量,特罚其领一等家法三十,并返回族地,闭门思过三年!”

“即日起,族长、家主之职责,由郑硕接替!”

一等家法?

守在病床前尽孝的郑温长子郑浩,直接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族老,父亲如今正病重,就算要领家法,是不是等他老人家好转一些再领?一等家法三十?就算是晚辈,也承受不起啊!”

寻常人家的家法,也就是一根枣木棍一类的东西,但是,郑家的不同,除了明面上的家法以外,还藏匿着更高级别的家法。

至于一等家法,说白了就跟铁棍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只要是家法,都要求行刑的人,用尽全力。挨三十下铁棍,已经跟处死没什么区别了。

新任的家主郑硕,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郑浩,叹息道:“也罢,看在郑温在任多年,只是晚节不保,再加上你如此孝顺的份上,就等他病好了,再行家法吧。”

病好了,接受三十一等家法,也是九死一残。

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几十年,却换来这等下场,病床上的郑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不用手撑着,就挺起了上半身。

指着感慨的郑硕,郑温哈哈大笑道:“郑硕,老夫用不着你假慈悲,不过三十家法,而已,老夫现在就接,来啊!来啊!!来啊!!!”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高昂,第三声过后,郑温目眦欲裂,嘴角溢血,一动也不动了。

看着郑温犹如怒目金刚的样子,郑硕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郑温却还是那个样子,郑浩试探着触碰了一下父亲,却发现,父亲一点反应都没有。

竟然....

就这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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