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臣将病情隐瞒的极好。

这一个月以来,他表现的与平常无异也便罢了,甚至还开始习武。

只是旁人皆不知,自从他失去了味觉后,身体便日渐虚弱。

再到逐渐失去嗅觉,听觉,视觉,宫人们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那温柔儒雅的君后此后甚少出门,不说用膳后送回的盘子,就连奏折送回御书房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白沐臣遣散了贴身侍奉的宫人,唯独留了白策在身边。

日子如寻常度过着,白策竟发觉白沐臣就连触觉也在逐渐消退。

那日午后,白沐臣的手试探性的在桌案上摸索着,白策便猜测他的意图将奏折递上前去。可奏折已经递到了他的手中,白沐臣却依旧一脸茫然的摸索着。

白策当即吓白了脸。

他瞳孔猛然一缩,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微微蹙眉的白沐臣。看着白沐臣打翻了手边的茶杯却仍然未发觉,白策呼吸一滞,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知道,君后时间不多了。

他也知道,在余生的时间中,君后定是想要陪在陛下身侧。

于是他一边着急忙慌的扶着白沐臣躺下,一边研墨执趣÷阁写下急件。白策手中动作一顿,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回头拿起桌案上的凤印在信件上按下了红印。

“公子从儿时起便待属下不薄,公子是世上最温和的男子,也是全天下最配站在这至高之位的人。”

白策知道白沐臣此刻已听不见他的话,他红着眼眶微微颤抖着身子朝后退了一步,随即跪下身朝白沐臣磕了个头。

“公子从儿时起便待属下不薄,公子是世上最温和的男子,也是全天下最配站在这至高之位的人。”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打湿了手中的信件,“可公子良善了一世,这世界也未曾善待过公子。”

“公子,原谅属下不顾你的叮嘱,属下真的不忍见你抱着遗憾而去。”

“陛下回宫后,属下愿以死谢罪。”

三日的奔徒被枫妄卿硬生生压缩至一日。

马蹄与地面间几乎要擦出火花来,枫妄卿也依旧在扬鞭提速。快马加鞭至宫门,她将缰绳一拽,马儿却在此时脱水失了力,令她连人带马翻滚至门前。

紧跟在其后的暗卫想上前去扶起她,刚翻身下马,却发现枫妄卿早已爬起了身。

她跑了两步嫌速度慢,足尖点地,直接跃上了屋檐。

底下巡逻的侍卫只见到一道黑影闪过,下一秒便消失了踪影。宫中顿时敲响警钟,一大排又一大排的侍卫顺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以至于打扫的宫人闲暇时抬眼看看天空,就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黑影和紧接在其后的一大片黑影。

什么东西唰的一下?

宫人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却发现屋顶上只有两只翻着肚皮晒太阳的猫儿。

而此时,枫妄卿已经站在了椒房殿殿口。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的抚着殿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垂眼将殿门推开。

“站住!何人擅闯椒房殿!”

跟上来的侍卫立刻挡住了枫妄卿,眼看着侍卫们纷纷要拔刀,等候在殿口的白策连忙上前一步,“住手!有眼无珠的东西!居然敢对陛下拔刀!”

枫妄卿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罚他们,也不想在此浪费时间。她将挡在身前的刀直接掀飞,随即快步向里屋奔去。

她抬手推开里屋的门,迎面而来扑鼻的浓郁药味令她眉头一蹙,下意识便看向床榻上闭着眼睛的白沐臣。

白沐臣的身形比起从前消瘦了许多,苍白的面颊上毫无血色,他便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就连呼吸声都很微弱。

枫妄卿俯身坐在床沿,看着那苍白的脸庞,她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沐臣......”

白沐臣却没有任何反应。

枫妄卿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白沐臣...”

榻上的人长睫微颤,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眸。往日里含着温和笑意的褐色眼眸,此刻却好像对不上焦易般茫然的平视着天花板。

白沐臣试探性的回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嘶哑又干涩,“白策...?”他一顿,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是陛下吗?”

枫妄卿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哑着声答道,“白沐臣,是朕,你看看朕。”

她话音一落,宫殿便陷入到了死寂之中。

白沐臣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牵到身侧之人的手,实在触感极其微弱,哪怕掌心隐隐传来有些灼人的温度,也是只在一刹那之间,转瞬即逝。

再想回味,却只剩一片冰凉。

甚至连余温都感受不到。

白沐臣已经习惯了睁眼是一片黑暗,他扯了扯唇角,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笑。

他用着仅存的感知紧紧回握着她的手,柔声开了口,“望陛下息怒,微臣如今已是失明失聪,无法感知到陛下的存在。”

枫妄卿脑袋一片空白,她看着那没有血色的薄唇一张一合,竟有些无能为力。

白沐臣似是想要安抚她,薄唇边荡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试探性的抬起,小心翼翼的向前伸着。

在他的感知里,眼前的枫妄卿,便是一片漆黑中想要寻求的那一抹光亮。

“原谅微臣欺瞒陛下已久。”

他察觉到指尖传来一瞬的湿润感后心疼的皱了皱眉,抬起来的手指胡乱的摸挲着她的脸颊,动作急促力度却柔和不已。

“陛下,不要哭。”

白沐臣眼里闪过一抹慌乱,“都是微臣的错,陛下,不要哭。”

他知道枫妄卿此时哪怕说话他也听不见,便落寞的将手收了回去。那双褐色的眼眸依旧无神的望着天花板,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眼角滑落的泪水是什么温度。

“微臣曾经也陷入困境,那时眼前也如同现在一般一片漆黑。”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看上去有几分勉强,“那时微臣经历祸事只觉绝望不已,恨不得再也看不见明日的阳光。”

“可同样的情景,微臣如今却万般舍不得了。”

白沐臣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温柔,只是那偌大的泪珠依旧在向下滑落着。泪水打湿了他的眼眶,顺着他的眼角下落,直到打湿了枕面。

“陛下,自从微臣家父逝去后,微臣在这人世间最不舍的便是你。”

“比起说奢望明日的阳光,微臣更想牵住你的手再多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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