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角落石门耸立,被雨淋湿的台阶逐步向下,外阶入口布满了因潮湿而轻微泛卷的落叶。

空气中弥漫着混着丝丝腥味泥土的气息,眼前半敞开的铁栏与身后不远处那富丽堂皇的宫殿大相径庭。

地底的通道更显潮湿阴暗,每相隔一个牢笼墙壁上便燃烧着一个火把,其中有一处暗口中甚至只留下阴森森的白骨。

刺鼻的锈铁味与血腥味充斥在鼻尖,细密的蛛网挂在墙头,景逸紧跟在枫妄卿的身后,眼底毫无波澜。

被众多侍卫看守在暗门中的一摊肉泥蜷缩在角落,肿胀的身躯上布满了尘土,他腐烂的臂肉甚至掉了一块在地面上,没有破败的衣裳遮拦,竟能隐隐看清腐肉底下白皙消瘦的手腕。

眼前之景固然荒谬,枫妄卿却也只是垂眼轻笑一声,微微抬手示意侍卫打开牢笼。

“莺歌。”她淡淡开口。

熊熊燃烧的火把光辉倒映在她的眼中,燃起一星光火。

“此次,你做的不错。”

枫妄卿微微偏头望向身侧的景逸,抬手屈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铁笼,“派人带他去洗浴,寻一处干净的屋子关起来。”

角落中的莺歌又将面颊上的一块腐肉撕了下来,许是因为那块肉与自身的皮肤粘的过于紧密,令他那白皙的面颊都因此泛着红。

他眸光微闪,虚弱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您答应草民的事...”

“明日朕便会将你流落于民间的妹妹带进宫。”

看着眼前那一摊腐烂的肉泥,枫妄卿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嫌恶的表情,反而很是欣赏的微微一颔首,“朕知你易容术极其精湛,却没想到你还能易容成尸首。”

莺歌抬手擦去了唇角的血迹,满不在乎的拆去了身上摇摇欲坠的腐肉。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控诉一般瞪着眼睛望向垂眼侍奉在枫妄卿身后的侍卫们。

几个时辰前他差点被活埋了,这几个侍卫也迟迟不现身。

还好填土的宫人经不住吓,再加上饮了烈酒,瞧见他坐起身便昏倒了。他一从土坑里爬起来,这些侍卫们就随着迎面吹来的狂风出现在眼前。

这些侍卫压根不是要护送宫人出宫埋尸,而是这女帝派来看着他不让他趁此逃跑的眼线。

枫妄卿见他面色极其复杂的瞪着自己身后的侍卫,她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随即随着他的目光朝后瞥了一眼,“你们处理的如何?”

“回陛下的话,此次计划并无差错,明日便会有人告诉那宫人是他醉酒昏睡在墓场,卑职们埋完尸护送他回了宫。”

为首的侍卫恭恭敬敬的垂着头,他不卑不亢的回答着,双手抱拳行礼于空中。

“不错。”许是眼前熊熊燃烧的火把看着过于炙热,枫妄卿抬手将身上的披风解开,递向了沉默不语的景逸,“处理好莺歌你便也早日回宫休息。”

景逸默默接过了她的披风,沉声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烨姶贵君的贴身宫人?”

枫妄卿默了默,那极其冰冷的杀意再次涌现在眼底。她垂眼望向左手手腕上那串仍在隐隐发光的珠链,淡漠的目光顿时便柔和了许多。

“他给刘贵臣投毒,朕便让他终日都被此毒折磨。朕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余生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中。”

她话音微微一顿,再次瞥向角落中抬眼观察着她的莺歌。她唇角轻勾着的弧度令人有些不寒而栗,语气温和:“派人仔细看着,快毒死了就治好,想割腕便给他绑着,想咬舌自尽就将他的牙齿全部拔掉,朕绝不允许他死的轻而易举。”

莺歌眸光一颤,略显干涩的薄唇轻抿着,一脸警惕的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帝王。..

这女帝看似在嘱咐他人的死法,实则也在暗暗提醒他。

若是他想跑,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枫妄卿唇角依旧是那浅浅的弧度,她眸色淡漠,最后深深望了莺歌一眼,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手腕上的珠链与木着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枫妄卿脚底潮湿的地面,思绪逐渐飘远。

为了杀一个宫人,这么做的确过于大费周章。

她本可以直接派人将那宫人暗杀丢弃枯井,让此事翻篇。

可她既不愿看欧阳文桦因她红着眼眶泫然欲泣,也不想轻易放过多次毒害刘书庭之人。

整整半年,那宫人试了各种各样的烈毒想要毒杀刘书庭,她的贵臣千防万防,却也还是难逃此劫。

刘书庭因过于谨慎,毒素并没有完全入体。但她的贵臣千防万防,却也还是难逃此劫,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在此次被狠狠伤了根本。

枫妄卿在知情的那天,就恨不得当场将害他之人杖毙。

却也就是那一日,平日里目光澄澈眉眼时常带笑的刘书庭,虚弱的躺在床榻上,轻轻拽着她的袖角朝她摇头。

他对她说,“往日在深宫中,若没有欧阳贵臣帮扶,我或许都活不到今日,此事若由您亲自来查,与他有难免会有关联。陛下,此事让来处理好吗。”

他垂眼轻笑着,声音虚弱暗哑。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颊上勉强挂着一抹笑意,望向她的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讨好。

惨遭毒害却没有半点抱怨,甚至还笑着宽待他人。

枫妄卿如何不心疼?

她虽不知从前是因何,而令刘书庭成了这副讨好、迁就他人的模样。

但如今他是她的侍君,她定然便不会让他枉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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