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期,2版,竖3横6......”

后宅,猫儿一手拿了陈初的信,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第六期《今日头条》旧报、二版上不断移动,最终停在了某个字上。

“姐姐,这是一个‘送’字......”

坐在一旁的玉侬赶忙抄写下来。

“竖21横9......”

“这是‘妇’字......”

“竖17横33......”

“‘孺’字......”

最终,经过两人的共同的努力,拼凑出信中的第一条内容:送妇孺回山......

“姐姐,你真厉害!”同样红肿着一双眼睛的玉侬自昨日以来的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方才拿到信时,上面一堆鬼画符一般的符号,玉侬完全看不懂。

猫儿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鬼画符是官人教过她的‘阿邋伯’数字。

这世上只他两人知晓含义。

类似最简单的密码,而母本则是第六期今日头条二版内容。

破译出第一条信息后,猫儿并没有轻松下来,反而心情更沉重了一些......官人传递信息都如此小心,说明他已不信任牢狱中的皂吏,更直白的说,是已不信任掌控着皂吏的西门恭。

第二条信息:不可妄动......

‘送妇孺回山’猫儿已经做了,所谓‘妄动’,她正在准备......

第三条信息:不可使用报纸。

玉侬本来已连夜写好了喊冤的文章。

对于这一点,猫儿不太理解,但还是依言嘱咐玉侬暂且不要在头条上发布关于此事的任何评论。

第四条信息:分逼不给。

这是嘱咐猫儿,若有人趁陈初身陷囹圄来家里以解救他的名义讨要钱财,一文也不给。

第五条信息:静待消息,娘子保重......

......

戌时。

县衙大狱。

酸腐冲鼻,寂静背景中偶有镣铐拖动的声响和三两声无力哀嚎。

幽深甬道深处。

突兀地响起了一阵嘹亮歌声:“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嘿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哈哈,陈都头好雅致!”当即有隔壁狱友叫起了好。

趴在狼皮褥子上陈初哈哈一笑,又唱道:“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

甬道内忽然响起脚步声,其他监室内的犯人赶忙闭上了嘴巴,缩回墙角,唯恐被巡视的狱子看不顺眼戳上几棍。

苦中作乐的陈初,隔着栅栏、借着幽幽灯火看见一双皂靴停在了自己这间狱景一居室外,不由抬头往上看去。

嚯,好长的腿.......

嚯,好发达的胸肌......

嚯,好妖冶的脸蛋......

噫,这不是俺那大胸弟么!

“你不是站在烈烈风中么?你倒是站呀?趴着作甚?”一身皂衣的蔡婳似笑非笑,自上而下望着陈初道。

“呵呵,今日又玩皂衣cosplay了啊......”

‘哗啦啦~’

一阵开锁响动,蔡婳提着一支竹篮走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的?外边不是有冯大人的人盯着么?”陈初小声道。

“我自然有法子。不然你以为我喜欢穿这臭烘烘的皂衣公服么?”蔡婳同样低声回道。

“哦,你有啥消息带给我么?”

“暂时没有,冯大人看来是想先熬伱一阵子。”..

“没消息那你来干什么......”

“把裤子脱了!”

“......”

陈初扭捏的看了蔡婳一眼,羞赧道:“婳儿,这里可不是你的香闺......在这儿不大好吧?再说了,我现下受了伤,也不方便啊.......”

“呸~想屁吃呢!”蔡婳媚目微挑,轻啐一口,不由分说扒了陈初的裤子,随后从竹篮里拿出一瓶墨绿药膏,在淤青肿胀部位细细涂抹起来。

监牢内安静片刻。

“你怎没照实说十月二十那晚你与我在一起?”蔡婳忽又问道。

“说那些作甚,让咱俩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香艳谈资么?”

“至少能证明当晚你不在鹭留圩。”

“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是彻底坏了你的名声给我作证,他们也有别的法子治我,没必要再拖你下水。”

蔡婳听了眼帘微垂,隔了一会儿却悠悠道:“你下了大狱,你那小野猫连夜收拾了细软,已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哎,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你听谁说的?”趴在褥子上的陈初,双手垫在下巴上,奇怪道。

“那你不用管,反正你只需知晓此事为真便是了。”蔡婳自信道。

陈初却更自信,“呵呵,你说旁的我信,但这件事,怕是给你递消息的人扯了谎。”

见他如此,蔡婳撇撇嘴,又低声道:“对了,今日我打探到,张典史和那名叫周卓丰的巡访使为同科进士,想来此次冯大人来了桐山径直折腾你,和此事有莫大干系。”

“......”陈初倒是首次听说此事,但并未开口回应。

继续涂药膏的蔡婳瞅了眼乖乖趴在狼皮褥子上默不作声的陈初,继续道:“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便是有张典史作祟,冯大人也仍是为了求财,不会要你性命。钱财没了还可再挣,这次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陈初仍旧不吭声。

现下蔡源态度暧昧,有些话便是对蔡婳也没办法说。

“婳儿,明日你帮我去庄子上看看猫儿如何?”陈初突兀的转折了话题。

“喲?方才还不信小野猫会卷钱逃走,现下又慌了?”蔡婳笑眯眯道。

“那倒不是......你见了她就说我在大狱里吃的好、睡得好、还悟出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

“甚掌法?”蔡婳下意识道。

“如来神掌!”

‘pia~’听明白了陈初在胡扯,蔡婳下意识朝陈记翘臀来了一巴掌。

“嘶!大姐,我受着伤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胡诌!”

“......总之,你说的轻松些,别让她太过担心就是了。”

“......”

蔡婳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在陈初公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药膏,冷着脸站了起来,“那小野猫给你下甚迷魂药了?我已与你说了她准备跑路,你竟还在担心她!便没见过你这般蠢笨的男人!老娘才没空给你传话!”

“......”

蔡婳提上竹篮便往狱门外走,篮子里的烧鹅、绿豆糕等吃食也不打算给陈初了。

只是走到了门旁,却又驻足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趴在原地的陈初,心下一痛,鬼使神差的走了回来,在一旁的稻草上躺了,张臂把陈初揽入怀里,以罕见的温柔口吻道:“待冯大人离了桐山,咱们有的是法子收拾张典史......小狗,你莫害怕......有我在,他们害不了你性命!”

......

十月二十四。

口口声声说‘老娘才没空给你们传话’的蔡婳还是出现在了鹭留圩。

和她得到的消息稍稍不同,留在鹭留圩内的众人虽然俱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倒也没出现宛如天塌了一般的慌乱景象。

甚至还看到了陈县尊的公子陈英俊带着一位作男子打扮的豆蔻少女专门来探望玉侬。

此时仍愿和处于风暴中心的鹭留圩来往,无疑是雪中送炭。

感动之余,玉侬抱着初次见面的趣÷阁友又哭了一鼻子。

蔡婳和猫儿在院外银杏树下随意聊了几句。

刚开始,蔡婳耐着性子没有在言语上攻击猫儿,但聊了一会儿,眼瞅猫儿端着端庄平静的大妇仪态,蔡婳最终还是没忍住撩拨道:“小野猫,你家官人快被砍头了,你不趁现下收拾细软逃命么?”

“呵呵~”猫儿女神式微笑,转脸看向蔡婳,道:“三娘子以为我没长耳朵、没长嘴巴么?”

猫儿的意思是她有耳有嘴,可以问可以听,你少来吓唬我。

她虽没蔡婳的手段能偷偷钻进大牢见陈初,但她可以向西门夫人打探消息嘛。

现下虽确切消息不多,但西门夫人也明确告诉了猫儿,陈都头应无性命之虞,陈娘子切莫太过忧心。

蔡婳被拆穿也不尴尬,妩媚一笑继续道:“小野猫,你家官人便是不被砍头,今次只怕也要倾家荡产了。你手里现下少说有几千贯钱吧?这么多钱凭白丢了,你不心疼么?”

“三娘子到底想说甚?”猫儿蹙起小眉头。

“我是说,你不如把钱卷了,去别处生活。这么大一趣÷阁钱,足够你快活过一辈子了,再者你年纪小,又无子嗣,便是再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也不是难事。何故守着一個即将变成破落户的男子苦熬呢。”

蔡婳又是叹息,又是摇头,一脸的不忍。

“三娘子倒真是替我着想了......”猫儿瞄了蔡婳一眼,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我逃了,三娘子准备做我陈家大娘子么?”

“嗤~你以为谁都像你把自家官人当个宝啊?这桐山县、唐州府,有多少青年才俊,我会看上他?还是一个二手货......”

蔡婳嗤笑道。

猫儿想了想,用那双水盈盈的无辜桃花眼望着蔡婳,认真道:“说的也是呢。只是,既然桐山县、唐州府有那般多青年才俊,三娘子为何至今未嫁呢?是看不上这些才俊?还是没人要你呢?”

“......”

蔡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

猫儿好不容易占了一次上风,乘胜追击道:“哎,三娘子方才说的不错,桐山县、唐州府青年才俊何其多,往后呀,你就不要整日盯着别人的官人啦......”

“你得意个屁!那小狗不过是念旧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家世?”

蔡婳小有破防,也开始揭猫儿的短。

猫儿稍微一愣,这是她第一次知晓蔡婳还知道这些。

蔡婳还没来及好好欣赏猫儿破防的样子,猫儿便迅速敛了错愕和怒意,莞尔一笑后,道:“是的呢,我确实出身卑微。可是,我家官人却一点不嫌弃呢,他还说,以后要为我挣副诰命呢......你说气人不气人......”

“......”

“三娘子,怎走了?留下一起吃个饭吧......”

猫儿朝蔡婳疾走的背影热情招呼道。

“吃你奶奶个腿儿......”

遥遥传回了某人气急败坏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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