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烟雾罩,天边还带着点昝青,东山脚下的靠山村,靠着竹林边,一处矮房突然传出一道嘹亮的娃娃坠地的嗓音。

河对岸的萧家村,在同一时间,也有一道童音破母腹而出。

光阴似箭,转眼这对前后脚出生的孩童已经是七岁的稚子之龄。

这日,日头连半空都没涨到,天地间笼罩着的雾气还未散尽,才进入五月的天气,气候竟然像是流火似的七月一样,一大早就热得有些出奇。

杨玉青一大早就被自己的老爹在床上翻了起来,在篱笆围着的院子里打了一早的五禽戏,他娘生他前半月落了水,因此从出生就带着病根。

大夫说他身子瘦弱,活不过三岁的年纪。

而就在三岁都没到的时候,一个光头和尚路过讨水喝,顺带施针救治了下,然后传了一套很别扭的五禽戏,就这么的,他虽然还弱不禁风,但到底还是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不止活了三岁,并且已经活到七岁,眼看就要过七夕的生辰。

别别扭扭的打了几套五禽戏,在厨房忙活了一早早膳的娘季氏探出个脑袋来,喊道,“青哥儿,用膳了!”

“喔。”杨玉青应了一声,慢吞吞的到葡萄架下的水井边打了水洗了手,又用棉巾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汗珠,在短衫小袍的胸口处掏出一口椭圆形的巴掌大的玻璃镜子,对着自己上下照了一遍。

“嗯发髻很整齐面容很干净,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面如白玉,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俊逸非凡,天下无双,独世无出”

“还有没有?”就在杨玉青疯狂迷恋的陷入自己俊美的外貌中时,浑身洋溢着风流气息,一身青色儒衫的杨爹静悄悄的站在他的身后,并且对着杨自恋可爱小巧洁白精致的耳朵伸出了虎狼之爪。

杨爹挑着眉头,眼中带着淡淡的火气。

七岁的杨玉青吓得身子一颤,让他臭美无比的镜子从手中脱手出去,啪嗒一下就摔了下去,碎得一塌糊涂。

小家伙心疼得眉眼都不由抽搐,但面对一家之主,这些心疼很快就被他掩饰下来,一脸恭敬和讨好,“没有了,没有了。”

季氏在厨房摆着碗筷,见乖儿子没有进来,不由探头又看了一眼,待看到儿子的耳朵都被他老爹给揪红了,顿时丢下手中的筷子,气势汹汹过来,抬手就揪了杨爹的耳朵。

“谁给你的狗胆子敢欺负我的儿子?”

人高马大的杨爹刚才还雄赳赳着,趾高气扬的样子,被季氏一瞪一揪,顿时就变身成了小绵羊,嘿嘿一笑,脸上恭敬和讨好的神情和刚才的小玉青如出一辙:

“不敢了,不敢了,娘子,孩子还看着呢!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

“我呸!”季氏啐了他一口,伸手将不断做鬼脸的小玉青拉到背后,指了指篱笆门的方向,喝道,“给老娘滚出去,今儿没做你的早膳!”

“我看你煎了好几个碎肉饼子”杨爹有些不服气,被季氏狠狠一瞪,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推着篱笆门出去。

身后,刚才还凶恶一脸的季氏变脸一样,笑眯眯的看向儿子,伸手将他的小手拽入手里,笑道,“娘做了你爱吃的肉饼子,这次还放了爽口的马蹄子,你爹今儿胃口不好,你就可怜一点,把他的份儿也吃了。”

“可以这样吗?”小玉青快速转头瞄了一眼耷拉着肩膀出去的那个伟岸身影,眉眼梢都是得意的神色。

小家伙道,“那感情好。所谓孝以敬长,我身为人子,阿娘辛苦生养我长大,我不能不孝顺,也只有听从了。”

我呸!

那也有老子我的一份功劳好了么!

要不是老子辛苦教书育人,别说是吃碎肉饼子,就是米饭你们也吃不上呀!

在篱笆门外蹲下来的杨爹忍不住往小路吐了一口吐沫,心里却是把这个狼崽子给骂了个底朝天:老子是这样教导你孝顺的?!居然连老爹的口粮都不放过!

季氏愉悦的声音在这时候又传了来,“好好好,还是我儿子乖巧。也不枉费阿娘生你生了两天两夜才生下来,赶明集市,咱到你姥姥家去,让你姥姥姥爷他们杀鸡给你吃!”

“那感情好。儿子这些时日读书费脑力得很,是该吃点肉补补了。娘,阿爹呢?阿爹去不去?”

“你想你阿爹去和你抢鸡腿吃?”

“那还是算了。连季表哥都得让着我,爹呵呵”

门外蹲着的杨爹听着这母子俩的对话差点就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这就是他母老虎一样的娘子呀!还有他那捧在手心里只能自己欺负的儿子,这肯定不是亲生的!

屋内季氏母子俩亲亲热热的用着早膳。

屋外的篱笆门外,杨爹一脸郁郁的捂着胸口,铁青的面色半天没有褪下去。

突然,一道阴影覆盖在头上。

杨爹不禁抬头,因为逆光,好一会才看清面前那道紫色的小身影。

顿时,杨爹喜的蹦了起来,跳起来又发觉自己反应过大,连忙回头看了一眼院里,见季氏母子在厨房里没注意到这边,连忙拉着那个紫色的小身影蹲了下去。

杨爹笑着压低声道,“依云丫头来了?今儿是送什么好吃的?”说着就要伸手去扒拉着小姑娘提来的小竹篮子。

七岁的萧依云五官虽尚未长开,还带着点婴儿肥,但三岁看到老,这小姑娘从小五官就长得极为精致,彷佛是被上苍偏爱,精雕细琢过一样,粉嫩的面颊一颦一笑皆带着小美人的神采神韵,想来不久的将来,这朵小花绽放以后定会震惊四方。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只说此刻。

小丫头听着杨爹这话美目微微一闪,眼疾手快的将提着的小竹篓子别到身后,微笑道,“杨夫子,您又得罪师母了?”

杨爹是方圆百里怕婆娘出了名的,虽然之前因为一甲进士出身,在边关当了半年的县令一振雄风。

但因为摔断腿就上请了辞官书回乡教书的原因,这些年在有着母老虎之称的季氏面前膝盖都矮了半截。

这样的场面萧依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每次出现这样情况的不是杨爹在季氏那里受了委屈,或者就是

想到那个原因,萧依云带笑的面容突然挑高了眉头,突的站了起来,说道,“杨夫子,你是不是又欺负我的玉青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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