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舒县,以古群舒之一的龙舒古国为名。

古龙舒国见诸文献最早的要数《左传》,文十二年(前615年),群舒叛楚,随即先后为楚灭亡,成为楚邑,祖龙之时行郡县制,只有舒县,未有龙舒。

至楚汉争霸,高帝混一宇内后,在高帝十一年(前196),方于楚旧邑设龙舒县,初属九江国。

文帝十六年,改属淮南郡,其后至武帝元狩二年,以九江南部地区组成庐江郡,龙舒县再改属之,延制至今。

整个庐江郡东西地形迥异,东面基本都是平原,河流纵横,西面却是多山地形,龙舒更几乎便是一座山城,西北面是境内的天柱山脉,西南面乃是坐落豫州、扬州、荆州三州交接的大别山脉,隔峰对望的便是荆州江夏郡。

故此,不同其他郡县,龙舒可谓庐江境内唯一一个四面环山的城池,丘陵起伏,沟壑纵横,当初刘勋在皖城被孙策击败后选择逃离此处,本也正是看重此地据有天堑,易守难攻。

因为若是孙策从南面的皖城想要对龙舒发动追击,其实十分艰难,山区道路难行,唯一一条官道也是年久失修,不仅骑兵难以长驱直入,粮草和器械的运输也是极大难题。

最好的法子就是绕一个大圈子先将北面的六安、潜县这些地方拔取之后,再从北至南攻伐龙舒,不过若是这样的话,又很容易让刘勋提前察觉。

和王熊分兵之后,为求出其不意,率领两千骑兵的黄忠也同之前的程普一样选择了从南向北,甚至为了保密起见,没有选择走官道,而是选择了山路。

启程没多久他们便进入了山脉外围的丘陵地区,高低起伏不定,雨水更是让山路泥泞难行,若非麾下兵卒皆是二三阶的骑兵,恐怕一路上不知要几次人仰马翻。

尽管如此,大片大片的雨水随风乱舞,终究让天军行军的速度因此减慢,两百余里的山路竟花费了足足四日。

眼见终于走出山区了,黄忠亦不由长呼一口浊气,一边踞马远望,一边吩咐道:

“带向导来。”

大军深入异地作战,向导不可或缺,所以在王熊准备突围之前,王政便让周晖专门从城中乡民以及扬州老兵中挑选出来几个庐江北地的出身,其中正好有三四个是龙舒人,分军之前王熊便让他们都随了黄忠这一路。

不多时,两三个乡汉来到面前,刚欲躬身行礼,黄忠便摆手免了他们跪拜:“风雨之中,地有积水,不必拘礼了。”

他扬起马鞭指向前方,温言问道:“几位兄弟,不知此处距离龙舒还有多远?”

乡汉中有一人回道:“禀将军,龙叔城外有一条小河,离城约莫八十里,咱们下午便已过了此河,至于这里”

说话间的功夫他开始四处打量,此时已近黄昏,加上风雨飘摇,远远近近的山峦、丘陵俱都轮廓不清,入眼更是灰茫茫一片,不过毕竟是本地土着,看了好一会儿那乡汉双眼一亮,忙给黄忠指道:

“将军请看,前面那山名叫敲羹山,过了此山离龙舒便只有三十里了。”

“敲羹山?”

黄忠闻言一怔:“此山名字为何如此古怪?”

那乡汉挠了挠头:“这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意思咱也不知。”

黄忠不是本地人,那乡汉则是草芥,自然都不知道此名得于羹颉侯刘信,且龙舒相最初亦是属于他的封地。

刘信是刘邦长兄刘伯的儿子,早年贫贱之时,刘邦常寄住在刘伯家里,单是一人寄住倒也罢了,他还时常呼朋唤友,邀请一些狗肉兄弟一同来家里吃饭。

久而久之,刘邦的长嫂,刘信之母便很是嫌弃,于是每当刘邦与客人一来,就假装羹汤吃完,故意用饭勺碰刮锅边发出声响。

这等情况下,那些宾客哪还不知什么意思,纷纷识趣离开,刘邦因此对大嫂暗生怨恨。

后来刘信跟从刘邦投身军旅,屡立功勋,结果刘邦分封同姓诸侯王,唯独不封刘信,最后还是“太上皇”刘煓开口,才勉强给了个羹颉侯。

羹颉本乃是山名,却位于河北冀州,与刘信的封地相隔十万八千里,且两汉从无以山名为侯的封号,故此后人大都认为刘邦是借机讽刺当年刘信母亲用饭勺刮锅边逐客的旧事。

所以刘信的这个“羹颉侯“其实算是受母连累,更不太好听。

敲羹山却是全然相反。

刘信得了封地龙舒后,兴修水利,阻河筑堰,发展农耕,又加筑乌羊、槽牍堰,谓之“七门三堰”,灌田足有八万余亩,算的上造福一方,遗泽后人。

百姓感恩于此,便将县旁的一座大山改名“敲羹”,既是表明刘邦给龙舒选了一位德才兼备的宗室,更意指刘信为他们打开了生路。

“过了敲羹山便离城三十里了么?”

黄忠思忖片刻,环顾左右道:“连日赶路,兄弟们都辛苦了,眼见龙舒便在眼前,且再加把劲,传令,立即去去那敲羹山下,先寻个躲避风雨的所在,咱们略作休整。”

“喏!”

一旁的都伯问道:“将军,那咱们何时攻城?”

黄忠沉声道:“便在今夜!”

今夜?

那都伯仰头看了看天,此刻已是黄昏,离入夜也没多久时间了

迟疑了片刻,那都伯谏言道:“黄将军,咱们迎冒风雨,长途跋涉,数日来已连行三百余里,哪怕左右皆我天军老卒,区区几个时辰,怕也是缓不过劲来,今夜便开始攻城,是否太过急切了?”

迎着黄忠侧目望来的眼神,那都伯续道:

“反正我军已然赶到,也不急在一时。以末将之见,不如干脆休息一晚,明日破晓攻城不迟!”

“明日太晚了。”黄忠摇头道:“先贤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军本自远来,风雨前行,士卒行军甚为不易,将卒苦楚本将岂会不知?可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松懈!”

“一旦松懈,必然导致军无锐气。若真到了军无锐气的地步,怎能速克龙舒,若是不能速克,一旦有何意外,咱们难道还要原路退回不成,况且这雨越下越大,咱们到时便想回去,都未必能回!”

黄忠又道:“况且龙舒并非大城。城方不过数里,守卒只有千人,就这千人里头,恐怕还有一部分孙贼就地收编的降卒,征召的民夫。战力并不甚高。再则,我军来的如此出其不意,他定然措不及备.,你们光顾着此地离龙舒已只有三十里,却忽略了一事。”

“什么事?”那都伯立刻问道。

“哈哈。”黄忠长笑一声,正色道:“恰逢战时,三方会猎,如此情况下,咱们都逼近城池三十里处了,尔等看看,却没发现一个敌人的哨骑,这说明什么?”

“说明因为这场大雨,此地守将懈怠到了何等地步?这便是战机!”

“我军冒雨远来,便是想要搏一个‘奇’字,此时怎能行百里却半九十?吾意已决!不必多言。”

这时旁边另一个都伯又道:“将军,那抱病的兄弟们怎么办?”

冒雨急行四五日,加上自出舒城以来,全军基本都是一直在风餐露宿,哪怕骑军们都是体质过人的系统兵,也有些吃不消了,此时已出现了小面积的风寒发烧,虽说对天军而言不算致命,却也降低了一定的战斗力。

黄忠问道:“截止目前为止,染病者有多少人?”

“百余左右。”

“连带伤马者,一并编在一处。将我军旗尽数予之。待今夜我军主力攻城时,吩咐他们在城外摇军旗、奔走,大声鼓噪,装作为我军的援军以壮声威!”

黄忠道:“做出的声势越大,便越有可能让敌人不战而降。”

诸将大为佩服,道:“将军妙算。”

黄忠又提醒众人:“等会通传全军,让所有兄弟都要清楚,此番攻城,务必鼓勇而进,一战而下,今夜既是初战,亦是总攻,这等雨势之下,咱们不可在野外继续久留了。”

计议已定,黄忠遂引军径至敲羹山下,全军下马稍事休息,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听着黄忠做战前动员,只等天黑便要攻城

黄忠意欲冒雨奇袭龙舒之时,郭嘉这边正在等待着沛国后方的援军。

同时间,孙策对舒城的攻势已进行到了第三日。

又一次鸣金收兵后,城内文武齐聚县府,多数心情沉重。

主位上的周晖环视众将,神情有些凝重地道:“孙贼的攻势愈发勐烈,南边城墙已有多处崩塌。并且士卒疲惫,伤亡惨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魏延沉声道:“少主,人力时有穷尽,这几日下来,我军固然疲惫,难道敌人就不如此么?孙贼万余人马这般冒雨勐攻也支撑不了多久,只要攻城的兵力不再增加,则我舒城必然固若金汤,这三日能熬过去,那边接下来再熬个三十日也不是问题。”

周晖明白魏延所说的“意外”是什么,那便是程普、黄盖等盘踞在他处的军马,闻言不由望向王政:“王州牧,吴将军和黄将军这两路可有消息?”

王政道:“黄忠这边倒是没有,不过本将今日已收到哨骑回禀,吴胜部所率的万余人马此时驻扎在博安城外,正与六安城内的黄盖部形成对峙,只待沛国后方的器械粮草一到,便会展开决战。”

“博安?”

周晖闻言精神一振:“若吴将军能夺回六安,击败黄盖,那么最多十日左右便能抵至舒县了!”

“所以咱们务必要坚持下去。”王政笑了笑道:“不知诸位有否发现,今日城外敌人的包围线已经不如前些时候那般紧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其军将疲!”

“县君待会便可通传全城,言我援军半月之内必至,则人心士气鼓舞,同时还会对孙策军造成打击,可谓此长彼消。”

“州牧说的是。”

周晖连连点头:“这几日来州牧麾下的徐州军之勇悍,可谓有目共睹,诸君,吴将军那一路可是有过万人马啊,击败黄盖易如反掌尔,一旦大军抵达,孙贼也定会惶恐不安,不战自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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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深以为然,这三日的攻城战打下来,他们也早已被徐州军的表现彻底折服了,这是实打实的精锐,虎贲啊!

比如被调派到周晖这边协防的五百精卒,不仅战力出众,更是悍不畏死,几次城墙崩塌的危机时刻,正是他们用血肉之躯牢牢地堵住了缺口,在面对蜂拥而至,源源不绝的敌人时连连上演了以少胜多,逆风翻盘,当真彪悍至极!

这等勇悍的表现甚至极大提高了守军的士气,导致这三日来,孙策军不管如何疯狂,如何不惜代价,却始终不得越雷池一步。

而在这些人看来,同样都是徐州军,吴胜部的万余人马便是有些差距料也不大,哪怕只要有一半的水平,单凭这个数量,也足以彻底改变局面。

而王政表面上虽也颔首同意,心中却没那么乐观。

首先吴胜部的一万人马乃是一阶兵和新卒的混合战力,若论平均战力,跟天诛营的差距远比众人想象的要大。

其次孙策既然知道他这个徐州牧在舒城内,便绝不会轻易放弃此地,肯定也早已推演过如若天军援军来到该怎么应对。

令黄盖在六安驻守明显就是抱着挡住吴胜部的盘算,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别的手段。

心念急转,想来想去,王政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这厮是想围城打援么?

之前两人在城下数次斗智,表面上是王政占据山风,孙策连连碰壁,可结果呢?

看似受挫的孙策最终却是拿下了合肥和六安两处重镇!

这让王政懊恼之外,也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位小霸王。

败而不馁已很难得了,一计不成立刻再生一计就当的起可怕了,前者代表着心志坚毅,后者却要拥有极为出色的临机应变!

很明显,孙策是个两者兼得的英雄。

这一次是不是也一样如此?

攻防战的前两日,王政看出了孙策是想着一鼓作气,可谓毫无保留,最终的结果却是寸步未进,这其中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天诛营的力挽狂澜。

那么今日呢?

激烈的厮杀中他人无暇旁顾,王政却是一边砍瓜切菜的同时留意到了,敌人的攻势表面上看似与前两日并无不同,实际上

今日已不再是全军压上,而是变成了轮番攻城!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孙策吃了亏便学了乖,在清楚意识到城内有王政和天诛营在的情况下,加上雨势的影响,哪怕他不惜死伤,短期内也难以速克舒县的事实!

既然无法速克,他便很果断地选择了改变战术,保留生力军。

若说之前这位小霸王是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先将王政这个徐州牧和舒城一同拿下的话

现在却是变成了逐个击破,先去尾翼,再行斩首的盘算。

那么这一支生力军是为了对付谁呢?

自然是吴胜部了。

王政判断孙策其实已考虑到了驻防六安的黄盖有可能挡不住吴胜,所以为策万全,他一边令人攻城,一边悄悄的留下底牌,假若吴胜部真的冲破防线,他也可以逸待劳,在对方着急驰援立足未稳时给与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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