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爆炸性的新闻传遍了整个邺城。

大将军,领冀州牧袁绍在次子袁熙的婚礼上,遭到了刺客的刺杀!

对这件事,袁绍当然是不愿张扬的,奈何在场的宾客实在太多,哪怕大家都有意没有乱说,消息仍旧迅速走漏,在邺城的高门望族,乃至街道巷陌众说云云,就算还有人怀疑,接下来的封锁城门、严谨出入,乃至全城搜查,也足以证明此事。

一时间,各种分析、猜测甚嚣尘上,甚至已不仅是邺城范围,而是迅速向着冀州九郡百邑蔓延。

当然,众人此时更关注的重点其实并非是区区一个刺客,而是其背后的主谋是谁!

到底是境内的世家望族,文武百官,抑或是境外的天下诸侯。

相比之下,在大多数人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袁绍年初刚刚击败了公孙瓒,成为了北地之主,声势一时无两,有人心生忌惮,因而动了杀机亦是很正常的。

可惜行刺的女刺客提前服了毒药,在押解回去的途中就毒发身亡,给这案子的案情平添了几分扑朔迷离。

这也是意料中事,行刺袁绍这种一方诸侯,兼汝南袁氏这等庞然大物的嫡系子孙,无论成功失败,都绝不能泄露幕后者的身份,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派出的刺客,本就应该是一个死士,因为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紧的,这样才能彻底杜绝泄密的可能!

「间军司」的抚军校尉逄纪接受这桩案子时,遇到的就是这种线索全断的情况。

间军司,便与王政的奔命司一样,乃是袁绍这边的情报机关,不过两者的职能其实颇有差异,因为骑砍系统的缘故,王政麾下无论文武,但凡要职高位,基本上都是入了队伍,忠心上毫无问题,所以奔命司虽然名义上亦是内外都抓,其实主要还是针对敌国的刺探,如战孙策,夺寿春,乃至最近的意欲南下,都是由奔命司的糜芳安排人手提前做好了布局。

而袁绍的间军司便和曹操的校事司,以及其他各路诸侯的情报系统类似,主要职责还是对内监控百官和世家望族,至于对外的敌国情报,大部分都是由军队中的护军都尉安排哨骑前去搜集。

这么重要的岗位,逢纪能成为一把手,可见袁绍对其的信重。

也正常,毕竟八大谋士里他和许攸的资历一般,都是在中平六年(公元189)便奉袁绍为主的从龙之臣,三人当初为避董卓逃难至冀州时,袁绍仰韩馥资给,处境穷迫,正是因为逢纪的的献计,袁绍方能反客为主,占领冀州。

资历深,功劳大,又有智谋,故袁绍为冀州牧后,便甚为重用逄纪,令其亲掌间军司,作为他的情报头子,至今已有八年了。

而他也没有辜负袁绍的信重,即便刺客已然身亡,城内也没有搜捕到她的同党,但逄纪依旧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获得了一些极为重要的情报。

不过半日时间,袁绍就收到了逄纪的汇报,「禀主公,虽然目前还未查到幕后主使是谁,但臣已确定了刺客的身份。」

「哦?」

袁绍脸上现出阴霾,沉声问道:「是哪家的贼子,韩家的还是公孙家的?」

袁绍和大部分人一样,对一个刺客,还是一个已成为死人的刺客其实并不关心,但逄纪既然这么说了,或许对方的身份能说明很多东西,故有此问。

「都不是。」

逄纪摇了摇头:「这刺客应该并非高门出身,不过臣搜查了她之前的起居之所,又询问了朱、张二位将军与其交手的过程后,却是有了判断,此人应是出身贯日门的弟子!」

「贯日门?」袁绍闻言一怔,「这名字怎地有些耳熟?」

在脑海中回忆了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道:「本将年少时结交过一些江湖任侠,隐约记得,这门派似乎乃是战国四大刺客之一的聂政所创立的?」

逄纪微微颔首:「主公博闻强记,正是如此。」

「那也不过是个杀手组织罢了,有何不寻常处?」

「不然。」

逄纪正色说道:「主公有所不知,聂政虽为四大刺客之一,但与其余三人专诸、豫让、荆轲等不同,从不屑以偷袭诡诈之术杀人,如杀韩相侠累时,便是独自一人仗剑入韩都阳翟,堂皇而入,先格杀其侍卫数十人后,再以白虹贯日之势,枭侠累首于阶上!」

「聂政更像一个剑客而非刺客,所以贯日门本身其实更应该说是一个传授武艺的门派,而非杀手组织,当然,臣也听过贯日门的弟子偶有行刺之举,但基本都会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与其他的杀手组织全然不同!」

袁绍将目光投向逄纪,知道重点来了,「什么特点?」

「只受友朋之托」逄纪一字一顿地道:「从不为利所诱!「

「便如他们的祖师聂政当初一般,刺杀韩相侠累,只是为了替好友严仲子报仇。」

「言下之意,便是这贱婢刺杀本将,并非被人所收买」

袁绍若有所思的凝望窗外,双眸精光烁闪:「而是受了相识者的嘱托?」

「这也是其中的古怪之处。」

逄纪道:「贯日门传世虽久,但从不广收门徒,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且活动范围更多是集中在荆楚之地,在我北境少现踪影」

「意思是内部可以排除了?」袁绍沉声问道:「荆楚之地,你是说此番本将遇刺,是那刘景升在背后主使的?」

「刘表应不太可能,倒是另一人」

说到这里,逄纪抬头看了陛下一眼,欲言又止。

袁绍意识到这件案子很可能另有隐情,一摆手道:「有何猜测,尽管直说。」

「是。」

逄纪拱手说道:「主公可听说过,前不久徐州王政刚刚完婚?」

「自然知道。」

听到王政的名字,袁绍先是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本将还听说这竖子一口气纳了六房新妇,这也罢了,关键还让一个婢女和吕布的女儿同为正妻,不分高低,嘿,真是粗鄙无文,毫无规矩!」

「那两妻暂且抛开不论。」逄纪道:「臣要说的,便是在那王政所纳的妾室中,有一人名叫乔绾,出身皖城乔氏」

「那又如何?」袁绍随意地摆了摆手:「乔氏又不算什么名门望族。」

「她的出身在主公眼里自是不值一提,然则,臣听前方哨探回报,这乔绾并非寻常女子可比,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更有万夫不当之勇,入宫之前曾在徐州军中效力多时,斩将夺旗,先登陷阵,竟是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逄纪看了眼袁绍,加重了几分语气道:「听说这乔绾刀法精湛,更善弓射,而贯日门不仅是江湖中少有男女皆收的门派,其门派中的女弟子也自是最擅长用刀的,要么双刀,要么单刀,甚至一些短匕首之类的」

逄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袁绍哪还能没听出其中意味,心神不由一震:「你是说王政的夫人也是贯日门的弟子?」

「不错,若王政的夫人是贯日门的出身,那他自然便有这份资格去请得对方出手」

逄纪轻抚着唇下细须,微眯着眼道:「关键是,此子的动机和嫌疑远胜刘表!」

这话说的不错,刘表和袁绍两人目前疆土并未有任何接壤,那便没有了发生冲突的可能,互相也都谈不上直接的威胁,刘表刺杀袁绍

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

而王政却是大大不同,因为袁绍长子袁谭所驻扎的临淄,对他境内的琅琊和泰山都能起到直接的威胁!

「还是不太可能!」

思忖了片刻,袁绍摇了摇头:「此子之前再三示好,欲与本将结盟,甚至连传国玉玺都拱手相让了,若是有行刺本将之心,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主公此言,臣不敢苟同,相比结盟,行刺若是成功,岂不是更能让我冀州虎贲短时间内难以南下?」

逄纪不以为然道:「且或许他拱手让出玉玺,便是为了遮掩行动,摆脱嫌疑呢?」

「不管如何,总不好因为王政夫人的出身,便断定其乃主谋。」

袁绍沉吟片刻,还是没有同意:「再说他夫人到底是否贯日门的弟子,此时也无法下了定论,尚需调查清楚。「

眼见逄纪还待再说,袁绍直接出言截断:「除了贯日门之外,还查到了什么?」

「这刺客是如何潜入熙儿的府邸,何时潜入的?」

「禀主公,这刺客是在一个月前进入少公子的府邸。」

「一个月前?」

袁绍皱了皱眉,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不由目光落到逄纪的脸上:「那不是和甄家送亲队伍差不多的时间?」

看到袁绍用严厉的眼神催促自己,逄纪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主公明见万里,这刺客正是甄家的奴婢,这次也正是跟在送亲队伍里,方才有机会混入了少将军的府邸!」

袁绍脸色一变,逄纪这番话等于把袁熙的嫌疑和罪责同时撇去了大半,但其实袁绍原本也未曾怀疑过自家的儿子,可要是儿媳妇,还是一个刚刚过门的儿媳妇的话

那可就没多少信任可言了!

袁绍低头陷入了沉吟不语,一旁的逄纪只是恭敬地站着,亦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时间整个书房陷入了落针可闻的静默,仿佛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袁绍再次抬头,淡淡地问道:「那你可去盘问了甄宓,这刺客是何时入了她家的?」

「额」

逄纪面色一苦,讪讪地道:「主公,新婚之期未过,臣若现在登门叨扰,是否?」

「倒是忘了这一茬了。」袁绍笑了笑,又问道:「那其他人呢?随亲的那些人,还有这次来贺喜的甄家族人呢,可去盘问了?」

「这」

逄纪张了张嘴,没能答出来,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甄宓和袁熙成婚了,便算是入了袁家门了,也算是自己人了,哪怕有嫌疑,好面子的袁绍也不会选择在此时对她盘问,甚至过了新婚之期都未必会立刻动作,估计要等事情平息了一段时间,众人不再留意时,再去施展手脚。

可其他什么奴婢,族人什么的,就不可能享受这等待遇了!

放到平时,以逄纪的能力肯定能够想到这点的,关键是这次刺杀案影响太大,他急于调查出一个结果回复袁绍,这才在核实了绝大部分情报后,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臣立刻便去办理此事。」

「去吧。」

袁绍的神情依旧十分平静:「注意,动静不要太大。」

「另外,王政那位夫人的身份,是否贯日门的弟子,以及其他诸侯里,如曹操,马腾这些人,谁与贯日门有过交集,也尽快调查清楚。」

「诺!」

更详细的报告,在一天后传了回来。

就冲这个高得惊人的效率,足以说明逄纪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再度面见了袁绍后,逄纪

把最新的情报报了上来:「据查,这刺客乃是三个月前以卖身为由进入的甄宓,因其办事伶俐,手脚灵快,没多久便入了少夫人甄宓的眼,提拔为近身侍女之一。」

「三个月前」

袁绍微微皱眉,那时他尚在幽州围堵燕京,意欲剿杀大敌公孙瓒,但袁家与甄家结亲的消息,却正好是公布天下不久,这刺客能提前潜入甄家,选择防卫不甚森严的一方为切入口,倒是颇为聪明啊。

他抬头问道:「既是卖身入府,负责挑选的管事是谁?可在城中?」

「这管事名叫吴丛,原本也在这次送亲队伍之中,不过便是前日,突然以外出访友的借口出城,至今未归。」

逄纪道:「臣带人去其住所时,发现一些细软都提前收拾走了。」

既然收拾了东西,便根本不是什么访友,是畏惧潜逃了吧?

「此獠必然知情!」

袁绍勃然大怒,拍案喝道:「立刻派人出城缉拿!」

「诺!」

逄纪躬身应道,又将一卷书册呈上:「主公,这是吴丛的一些信息。」

「一个奴才有什么好看的。」

袁绍冷哼一声,却还是接过,看不到片刻,神情骤然一变:「什么?」

「他是青州齐郡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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