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庭落花还留有一丝余香,草色依旧如往日那般鲜亮,不经意之间春天就走了。窗外的柳絮飘扬进了家家户户的院子中,春白柳绿,桥廊相遇,似是每个昨天都不会被人想起,每个明天都有人会期待。

穆若颖睡到晌午方醒,昨日的她与今日的她却不像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那般幸运,一天天的权谋算计笼罩在她的周围,逃不脱所以只能去面对那鲜血淋漓。她梳妆打扮的得体些就好,她其实只爱穿些素雅的袍衫,但近日与那些开明不化的老东西们相处,还是显出些气度来方显得自己并不是弱势的一方。

“主子,您今日这副打扮可是要去楚府?”

泠儿虽说跟了她不久,但平时少说多听,察言观色的本事学的倒是完全,也颇有些小聪明了,若是偶尔转不过弯,也不会多问穆若颖半句,能够熬得住好奇的人才会懂得局势的瞬息万变。

“不完全,今日可是个奔波的日子。”

穆若颖收拾好了,便带着泠儿登门拜访了几家高门府邸,第一家就是杨府,吏部侍郎杨康,这几日私下打探下去,果然杨康不仅与西域众国之间有些联系,他还压下去了东瀛海盗欺压百姓的消息,导致整整五年,皇帝都高枕无忧,沉浸在百姓安居乐业的梦里不肯醒来,杨康一家老小在这个朝廷上没有什么立场,足足是个见风使舵,无利不贪的小人,可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让穆若颖觉得这笔交易谈的会格外轻松。

“老臣不知荣安国主到来,有失远迎。”

穆若颖在大堂等了这位侍郎近一个时辰,他如今装出此等着急模样,着实令人感到作呕。穆若颖端起府里丫头泡的第三盏茶,喝了个见底,将杯子高举过头顶,狠狠摔在了悬瓷地砖上。

“杨大人着实不知待客之道,难道也不懂为官之道?按理大人应与我行个大礼,若颖年纪尚轻,尊重长辈的道理也是懂得,怎的到了杨大人这里就连基本的礼节也都望个干净,杨大人应坐在我的左侧。”

穆若颖本着客随主便的礼节,也未免将来落人口实,坐在正堂上座的右正位上,本应着礼节,官职较低者,应问取穆若颖的意见再上座。那位大人表面客套,实则内心绝不会把一介女流之辈当作自己的上官。

“我竟不知我要与一个幼齿小儿行礼问座的道理。”

终于是憋不住了,杨康的嘴脸写满了你一个女子能耐我何的表情。是啊,这朝堂的例银怎够得他父子如此挥霍,若不是他国上贡,百姓民脂,这杨康如今又怎会如此强硬呢?

“大人,我一个幼齿小儿尚知礼义廉耻,您怎的会不知呢?还是您就真的不掉黄河不落泪呢?我听闻大人府上多了些西域进贡来的葡萄与荔枝,我掌管着皇宫天下的上贡珍品,着实未见过多少稀奇果物,是值得商人不远万里冒着必当亏本的风险来捎给大人的。”

穆若颖嘴角含着笑,看到杨康不敢相信的神情,但笃定穆若颖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便一脸无畏的模样,穆若颖着实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确实未能拿出什么证据来,但是杨康也把女人想的太过愚蠢了些吧。

“大人可听过最毒妇人心?我是没什么证据去诉告皇上吏部侍郎杨康勾结内外,不过我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封信给西域各国大王,吏部侍郎杨康不幸身亡了,实为国之大殇,望以藉天下子民之心。大人猜…各方王臣接下来还会不会由大人传送金银?”

“你…我大可捎书一封,将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澄清个干净。你若真有什么证据,国主与下官大理寺见便可,国主不请自来却如此狂妄,方才是不知女儿家的礼仪教养。来人,送客!”

“三日后,京绣阁,我恭迎大人到来。听闻您公子份外喜欢那个酒楼,您何必不也亲自去瞧上一瞧。”

穆若颖走出杨府后,与泠儿在京郊逛了些许时辰,穆若颖带她到当初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时在的茶馆,泠儿的伤其实没有片刻的恢复,只是她在逃避现实,穆府的采买她向来*,但她绝不会来到这片地方,想起与母亲困苦时的快乐生活。

“泠儿,故地重游你的心可会有片刻的恢复?”

穆若颖自打让泠儿接手了穆府后,就派人去乱葬岗找了几天几夜,找到了泠儿母亲的尸身,她买下茶馆,将泠儿母亲葬在这里,其实坟地是给活着的人去留恋的,死去的人不会有任何感触,穆若颖总是希望那个丫头能比自己快乐一些的。

“小姐,泠儿不痛。”

那个傻丫头望见母亲的坟地,哭到无法站立了,可她还要嘴硬,穆若颖今日带她来是想问她一句,往后的纷争,她还有没有勇气去参与。

“泠儿,我与楚凌然做了个协定,日后楚凌然争这个天下我的命便与他挂钩,你是我的人,他日我败了,你的命也保不住,我今日可放你走,你可愿意?”

穆若颖此话说的真诚,她着实不希望若自己机关算尽终究是败了也算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她不该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毁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小姐,泠儿无处可去,生命也没什么重要的,泠儿总相信小姐会赢,小姐若最终不赢,泠儿也甘愿。”

穆若颖的确在这个人世间若说现如今最相信和托付的人就是泠儿和风鸢姨母了,自是如此,往后自己哪怕是拼死也会守护住他们的信任。

“泠儿,随我再去楚府吧。我们去瞧上一番那个能撼动天下的男人真正的雄韬伟略。”

穆若颖看着泠儿有些为难的神色就明白这丫头心里啊,还在气清风那个不解风情的糊涂将军,战场杀敌清风兴许是手到擒来,不过日后若真是对泠儿上了心,这丫头可有他够受的。

穆若颖顺路去了京绣阁带走了玛尔拓,若提起东瀛贼寇的战略,亲历者才更有说服力。穆若颖一路带着玛尔拓,只说是一位能为他平了东瀛战祸的人,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可以办到,那定当是他。

“将军在正庭与先骁骥大将军下棋,早间就说你要来,布下了些糕点,你在这稍坐。”

穆若颖一进门就觉着府内多了些烟火气,原来是前朝大将军洪舜尧,他的大名在整个何国无人不晓,相传他的每一场战都不止是赢了对手如此简单,他都会在一场战中选出他部下最出色的骑兵,久而久之,冲锋陷阵的骑兵每一个都有他一般的智谋策划。楚凌然就是从这位将军麾下出来的最出色的部下,洪舜尧将楚凌然带在身边,经历每一场战争,探讨每一寸兵法,直到培养出如今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楚将军。楚凌然想必是在与那位将军讨论东瀛之战,该如何获胜,看来东瀛这场仗,要打赢绝非易事。

“你今日棋差一招,看来你有心事。”

手执白棋的花甲老人遥遥望去仙风道骨,垂立在这人世间,与他下这一盘棋,却是能解三千烦恼丝。不曾想,叱咤沙场的洪将军竟是如此慈目老人,嗜血的硝烟味在他身上没有一点点感受,洪将军自从楚凌然上位后就退了江湖,朝廷几度在民间寻找他的踪迹,一无所获,唯有楚凌然还能和他有着联系。

“是师傅棋艺天下无双,徒弟输得心服。”

楚凌然一直想着昨夜与穆若颖的事情,方才一子落下便大局已定,平日往常还能与师傅不分个伯仲,今日这棋着实令自己都看不过去。自知瞒不过师傅,便说出了今日请他来府上的目的。

“今日东海贼寇猖獗,我与师傅你打的多是陆战,若非是对于海上情况无所把握,也绝不会劳烦师傅特地跑上一次。”

洪将军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皱起眉望着远方天边的鳷鹊横飞,楚凌然知道,每当师傅遇到什么问题时,他一定会摸着自己的胡须。

“东瀛人的海上战术比我朝好到不知何处,另加上他们懂得滨水的技术,而我朝依山而居,从无任何士兵有海上的战场经历,这着实难办。”

洪舜尧分析的半分没有差错,何国地处中原,农物气候自是有先天的优势,但那海上的技术,绝不能与东瀛人硬碰硬。这才是近日满朝文武愁眉不展,皇上大发脾气要削了各方将领的官职,却依然无所得。楚凌然自是一定会去平定祸事,但是如今的战队过去,也不过是送命罢了。

“二位可否介意我参与这世外桃源?”

穆若颖在正堂坐了些时候,受不得清风望着泠儿炙热的目光,与泠儿回望过去的仇恨眼神,这两人的气氛着实比楚凌然讨论战事更为紧张,就带着玛尔拓来到了楚凌然和洪舜尧的下棋之地,想着即是讨论军情,她必是也会参与其中,而且…兴许她有好的建议。

楚凌然听到穆若颖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他却不敢回头望向穆若颖的眼睛。他不知自己该以何等的表情面对穆若颖。深情?他自己都觉得虚假,他也知,穆若颖再也不会相信。可是他也装不出假意,他的的确确心里住下了穆若颖。可他也怕回头望向穆若颖,看到的只有她陌生平静的双眼,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这个女子托付真心都是如此小心翼翼,但凡是受到了伤害,怎还会愿意真心相待呢?

“这位…”

“闻名不如见面,洪将军风采不减当年。穆若颖,荣安。”

穆若颖秉着对长辈的尊重主动上前去与洪舜尧打了个照面,穆若颖在远处观望时就知道洪舜尧绝非个单纯的武将如此简单,他的智谋伟略断定了他悉知人心,了然人心的人生阅历。穆若颖知道在这种人面前,自己的任何伪装都会被那双看惯人心的双眼戳破,而穆若颖知道洪将军赏识有胆识有远谋之人,并不会像朝堂的那些老臣一般作为,穆若颖有多少谋略,她会全盘拖出。

“略有耳闻,姑娘是万芳中唯常开不败的存在。”

“外界过誉,不过东瀛之战,我兴许能帮上二位将军些什么。”

穆若颖眼神指引他们望向玛尔拓的方向,楚凌然和洪舜尧两人都有些不知方云,望着穆若颖等待她的后文。穆若颖示意玛尔拓来到下棋的凉亭,穆若颖掀起了玛尔拓的衣袖,亮出了曾经玛尔拓经历的伤痕。楚凌然望向玛尔拓的弯刀伤痕,这伤痕只有东瀛的贼寇才会使用的弯刀模样,便于海盗们配备使用。这个男子,是灾祸中的幸存者,一路躲避来到了京城。

楚凌然推想了一番穆若颖的酒楼用处,方才明白了穆若颖所说的帮助是何。穆若颖关了花枝坊,重整京绣阁,就是为了各地情报,意乱情迷下人往往会说出最能被利用与胁迫的秘密,就如同那几个当朝老臣一般,都会为了穆若颖而卖命。只是穆若颖尚未涉足过军事,战场凶险她自是不知,楚凌然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在她的身上。倒是洪舜尧,似乎颇感兴趣,眼前这个芳龄女子是否真如外界传言一般,当世无双,若真是,眼瞧着楚凌然在她来之后的眼神变化,洪舜尧心里自是清楚了他那个徒弟对穆若颖的所有想法,若真是配得上楚凌然的,日后新朝更替,穆若颖也堪当一国之后。

“哦?老朽甚是好奇,姑娘妙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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