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已落定,两位侍郎的贬职和他们各自儿子的一死一囚并未在朝堂引起多么大的波澜,除了明哲保身之外,旁人更多的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为权为色而做出的愚蠢举动罢了,很快就会被忘诸脑后。

可是这其中有一个人却不同:晋王爷云璟。

那一天在城门口目送着百里晟驾马离去后,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府中,独自在房中喝了一整天的酒,等到侍女傍晚去收拾的时候,见到桌上有两个酒杯,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却仍是满满的。

天气越发寒冷了,这一日竟有雨裹挟着雪一同降下来。楚墨宸穿着新添置的冬衣,故意不去看轩辕昇哀怨的眼神,满意地对云沁雪说:

“刘筌做事周到,还晓得为咱们两个做些能搭配的衣服,倒是越来越贴心了。”

云沁雪正看着书,所以没有抬眼,只轻轻点了点头。

楚墨宸知道云沁雪看书的时候一向不大回应别人的话,已是习惯了。他转头对轩辕昇说:

“昇,你可觉得冷吗?”

轩辕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楚墨宸,眼睛一下子有了光亮。

刘筌因为在恼他被迫告密的事,所以这次送来的衣物中,真的没有他的份。虽然轩辕昇有内力在身,对于冷热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但是每天只有一件单衣裹身还是觉得莫名的心酸。现在公子这样问,是终于看到了命运的不公?轩辕昇想到这,故意缩了缩肩膀说:

“今日雨雪骤降,阴冷之气侵体,确实有些冷。”

说完,满脸期待地望着楚墨宸,楚墨宸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照你的内力来说,这样的天气该不会有畏寒之感的。你最近练功是不是怠惰了,看样子退步很多啊。”

轩辕昇一愣,公子的意思怎么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他又试探着开口道:

“也许是早晨不小心淋到了雨的缘故,其实也不怎么冷。”

楚墨宸哦了一声,然后一脸关切地说:

“那便快去把衣服烘干吧,毕竟这个冬天还要指望它呢。”

这时云沁雪忍不住笑出声来。轩辕昇面无表情地看着楚墨宸,心中早已是悲伤不能自已。

公子,不论你是闲的无聊还是想逗夫人开心,自己玩不好吗,何必要带上我呢?

轩辕昇无精打采地回房间去换衣服,楚墨宸也去书架拿了本书,刚刚翻了没几页,就有侍卫拿了封拜帖来,说有人到访,他随口问道:

“怎么是你来通报,管家呢?”

“回公子,管家亲自去门口迎接来客了,所以才遣我来通报。”

云沁雪闻言抬起头,和楚墨宸对视一眼。

上次楚辞亲自去迎客人,还是谢梦筱来的时候。楚墨宸挥手让侍卫退下,将拜帖打开看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他把帖子递给云沁雪,开口说:

“这家人倒是有意思。”

云沁雪接过拜帖,看清了上面写着的谢桓二字时,心中清明了许多。

“看来谢梦筱说的不错,他们谢家还真是分裂。”

“沁雪要同我一起去见见吗?”

云沁雪摇摇头。

“照之前谢梦筱所言,谢桓是重男轻女之人,那么谈事情的时候若有女子在场,他说话必定会有所保留,我还是不要露面比较妥当。”

楚墨宸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说:

“按时间算起来,谢梦筱大概刚刚回到楚国,谢桓就动身往这里来了。如此迫切,看来谢家的情况不容乐观。”

“谢桓不会不知道,他们行事急切必定会让我们猜出来谢家的状况不好,那么就是失了先机,可是他仍然这么做了,所以他手中应该还有厉害的筹码。”

“在他们看来,谢梦筱的美人计已经失败了,那这次……”

云沁雪认真地看着楚墨宸,静静等着下文。

楚墨宸粲然一笑道:

“这次,八成是要换谢泓清来使这一计了。沁雪猜一猜,他的目标是你还是我呢?”

云沁雪用手扶着额头,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果然是前几天费了太多脑子,竟然忘了楚墨宸时而就是这么不着边际。她慢慢站起身,把书放回书架上,然后目不斜视地与楚墨宸擦肩而过出门去了。楚墨宸好笑地看着她走远,背影纤细却婀娜,心中突然涌现一股悲壮之情。

无论谢家使出什么手段,为了沁雪,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

楚墨宸到前厅的时候,谢桓和谢泓清已经等待多时了。待楚墨宸走进来坐好,谢桓带着谢泓清恭敬地跪地行礼。

“老夫谢桓,携犬子谢泓清,参见三皇子殿下。”

楚墨宸摆摆手说:

“这里又不是楚国,谢先生不必多礼,随意一点便是。”

谢桓起身落了座,谢泓清则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楚墨宸并未多加理会,开口问道:

“现下已是冬日,谢先生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出门,不知是有何事?”

谢桓答道:

“泓清随我去拜访一位老友,回家路上恰巧路过仲康城,想到三皇子在此,特来拜见。”

楚墨宸闻言轻笑一声。

“看来谢家的生活倒是轻松自在,一家人一年四季都出游在外,好在我这府邸够大,不然光是谢氏一族,我怕是都要招待不起了呢。”

谢桓仿佛没有听出楚墨宸的话外之音,一本正经地说:

“三皇子此言差矣,我谢氏一门来拜见,原因无他,只因将三皇子奉为我主,随时都在等待为三皇子效力的机会罢了。”

这是要开始讲正题了。楚墨宸淡淡地开口道:

“谢家该效力的主子,不该是住在楚国东宫里的那位吗?”

“在我眼中,三皇子与太子同为龙裔,并无不同。”

楚墨宸好像没听明白,疑惑地说:

“谢先生此言,倒是让我有些糊涂了。”

谢桓不再与楚墨宸打哑谜,开门见山地说:

“小女曾来拜访过三皇子,无奈年少不知事,难与三皇子取得共鸣。这次我来,仍是一样的目的,希望能与三皇子强强联手,共获利益。”

楚墨宸恍然大悟道:

“原来谢先生是为此而来啊,我以为我与谢小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心中无大志,只求安稳度平生,对于你们所说的事,我并不感兴趣。”

“三皇子果真甘愿庸庸碌碌过一生?”

“平庸一点有什么不好吗?”

谢桓盯着楚墨宸,说道:

“在老夫眼里,三皇子可不是甘于平庸的人。”

楚墨宸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哦?”

谢桓接着开口道:

“不瞒三皇子,我们到仲康城已有几日了,三皇子遭人陷害之事我们也略有耳闻。三皇子深陷深宫之中,在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自身的情况下依旧安然脱身,还将对自己有不轨之心的人铲除了个干净,这一切都说明了三皇子不仅手段高明,手中势力也不容小觑,这样的人,要老夫如何相信只是凡夫俗子呢?”

楚墨宸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年幼时便独自来了孟国,无依无靠,自然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好一些。诚如你所说,如今我在孟国有钱有势,一般的人对付不了我,那我为何要放弃这里的优越生活,回楚国去费力厮杀呢?”

“三皇子总归是我楚国的皇子,不是吗?”

“皇子这个称号,自从我被送出来之后就已经分文不值了。楚国也好,孟国也罢,对我而言都不过只是容身之地,我在哪里过得舒服,哪里就是我要待的地方。”

谢桓听了楚墨宸的话并没有失望和沮丧,他叹了口气,轻声说:

“三皇子在孟国过得这样风光,那自己的母妃,怕是早已经忘了吧?”

楚墨宸眸色一暗,抓紧椅子的扶手,沉声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桓避开楚墨宸的眼神,看着外面说:

“我还记得那一年,正是隆冬时分,大雪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少阳城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柳妃娘娘就站在宫墙之上,和雪花一同飘落了下来,鲜红的血染尽了十里宫闱。三皇子那时还年幼,恐怕是不记得了吧?若不然自己的母亲无缘无故惨死,自己又如何能高枕无忧的在异国享乐呢?”

楚墨宸面色阴沉地看着谢桓说:

“什么叫无缘无故?”

“难不成三皇子真的相信柳妃娘娘是因为困于宫中郁郁寡欢才自尽的?老夫听闻柳妃娘娘入宫之前也曾是闯荡江湖的豪气女子,这样的人即使过不惯宫中生活,远走高飞也是轻而易举,怎么最后会选了绝路?说没有幕后黑手怕是都没人相信。三皇子当真不想查清当年的真相,为自己的母妃讨一个公道?”

厅中一时寂静下来,只听到几个人轻微的喘息声。片刻过后,楚墨宸站起身来,说:

“今日雨雪交加,谢先生和谢公子就暂且在府上休息一晚,稍后自会有人来安排,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楚墨宸走了之后,谢桓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自顾自地倒茶,一旁的谢泓清却担忧地问:

“义父,你刚刚的那些话是否有些过甚?要是惹恼了三皇子,那我们这一趟白来了不说,保不齐还会有性命之忧。”

谢桓摇了摇头说:

“我不过是将他年幼不知道的事告知于他,还不至于惹恼他。这是我们最后的筹码,如果说他原本只是有一个念头要回楚国的话,现在就是非回去不可了,而且一定会和我们谢氏合作。”

“义父真的有把握当年柳妃娘娘的事没那么简单,三皇子得知真相后会与太子一党作对吗?”

谢桓抬起头望着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让人透不过气来。

把握吗?自然是有的,因为当年,自己根本就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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