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知回到了太医院。

刚刚在东宫发生的事情没有外传,也没有透露出季行知被禁足的消息,但是太医院门前多了两人把守,来来往往的人都要先盘查再搜身,而且所有人都要避免和季行知接触,这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放下了繁琐的事务,没了如花似玉的小宫女的搭讪,季行知难得的落了个清净,他倒觉得挺舒服。

不过这舒服日子连一天还没过完,孙广德就来带他,说要去给人看病,别多说话,也别有什么小动作。

孙广德没说病人是谁,季行知也没敢问,他拿好医箱默默地跟上。在第二十四遍感叹完自己命途多舛后,孙广德带他到了离揽月阁不远的灵溪宫,房间中坐着一位年轻姑娘,她用面纱蒙着脸看不清样貌,但是气质脱俗,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商璇撑着胳膊扶着头在闭目养神装柔弱,在她马上就要睡着了的时候,终于听到门外有了声音。等到脚步声近了,孙广德轻声叫醒她。

“商姑娘,季太医到了。”

商璇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等看清面前已经站了一群人之后,她故作慌张地起身,连连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脑子昏昏沉沉的,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谁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竟不知公公已经到了,实在是失礼了。”

孙广德也微微躬身回了一礼。

“商姑娘言重了,你身体不适,我忘了派侍女服侍,让姑娘自己一人在此,是我照顾不周。”

季行知悄悄地看看两人,暗自揣测着这个商姑娘的身份。

孙广德作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对这个女子还这么恭敬,难不成……是皇上新看上的妃子?

那边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说完了客套话,孙广德对季行知说:

“季太医,商姑娘的病,你可要好好看啊。”

说完便往旁边一退,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季行知把药箱放在一边,先是看了看商璇,她面色红润,看不出来有什么病症。

“请问姑娘是何处不适?”

商璇轻咳两声,答道:

“这几日秋风凉,我添衣不及时,一下子感了风寒。之前只是脑袋不清明,我也没在意,结果昨天突然发起高烧,吃了药只管一时,反反复复总是不能彻底退下去。今天早些时候开始觉得气短,现下又有些咳嗽了。”

季行知听完之后大致了解了,他示意商璇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伸出手开始为她把脉,可是手刚一搭在脉上,他就发现了,商璇根本没病,她的脉像沉稳,甚至比一般女子还要强壮。

仿佛感受到他质疑的眼光,商璇轻声开口了,却是对着孙广德说的。

“请问公公,我的妹妹怎么没来?她说去帮我找几件衣服,可这一去都快要半个时辰了。”

孙广德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商姑娘,宫中事多,三皇子妃怕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吧。”

商璇轻叹一声:

“果然是做了人家夫人的人,再也没有儿时一起说贴心话的日子了。”

孙广德道:

“我一会儿就派个机灵的宫女过来,免得商姑娘觉得烦闷。”

商璇点点头,然后她看向季行知,眼神深邃。

“季太医,我这病……好治不好治?”

季行知刚刚听两人的对话已经明白了,面前这个女子哪里是什么皇上的小妃子,原来是三皇子妃的姐姐!这个节骨眼冒着风险装病进宫,八成是为了太子妃早产的事情来的。

季行知觉得很郁闷。

我就是个小太医,为啥要掺和你们这些宫闱乱斗?这话我到底该怎么说,怎么说!

见季行知不说话,商璇轻轻动了动被他扶着的手。

“是不是我的旧疾被引出来了?”

冰凉的指尖触到季行知的手背,季行知一下子缓过神来,他内心挣扎了半晌才开口道:

“姑娘的病……不太好说。”

听到这话商璇首先松了一口气。

看来季行知是不会揭穿她了。

孙广德问道:

“季太医此言何意?”

季行知把手收回来,看了两人一眼,慢慢说道:

“商姑娘是不是从小就有气短的毛病?”

商璇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错,每到冬天尤其严重,还会咳嗽,严重时还会咳出血来。”

季行知悄悄撇了撇嘴。

编的还挺像真事的。

“姑娘这次确实引发了旧疾,我有两种法子可以治疗。其一是喝药,疗法稳健,只是花的时日要长些,而且无法保证以后不再犯。”

“那季太医是有根治我这病的第二种法子了?”

“没错,其二就是在肺俞、风门、大椎这几处穴位施针,行气贯通,以补肺气,再辅以汤药,姑娘的宿疾十有八九可治愈。只是……这几处穴位均在后背处,须得姑娘露出皮肤才能用针,此举怕是会让姑娘的名声有损。”

商璇看着季行知,问道:

“我记得《本草纲目》中有言:‘医之为道,君子用之于卫生,而推之以济世,故称仁术。’说的是医术只有为君子所用,发挥其济世之功,这才是医者的道义。季太医可会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关系,就放弃治愈一个病患吗?”

季行知摇摇头。

“当然不会,在我心中,我的病人全无男女老幼,富贵贫贱之分。”

“那便是了,季太医是为我治病的大夫,我何必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呢?”

其实季行知说出这话,本意是想吓一吓商璇,等她知难而退,自己也好想办法抽身出去,不趟这趟浑水。谁知商璇还是个腹有诗书伶牙俐齿的女子,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而商璇此时也在庆幸,萧彤从前教她识毒认毒时,让她背过《本草纲目》,她这辈子唯一看完整的书也只有这一本,没想到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季行知认命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就为姑娘施针吧。”

他从医箱拿出银针来,看着孙广德问:

“孙公公打算在这围观?”

虽然是个公公,但是眼看着女子脱了衣服针灸也不合情理,而且这女子又是三皇子妃的姐姐。孙广德看了看两人,他们从未相识,而且刚刚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应该出不了问题。

孙广德对商璇说:

“那就请商姑娘安心治病,我留下人在外头伺候着,姑娘有事随时吩咐。”

商璇点点头。

“有劳孙公公了。”

孙广德带人出去了,待门关好后,季行知回过头,见商璇一把扯下面纱,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憋死我了。”

季行知坐下,看着她说:

“姑娘已经如愿将我留下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商璇笑了笑。

“我还是先要感谢季太医帮忙,没有说实话揭穿我。”

“商姑娘是三皇子妃的姐姐,我得罪不起,自然不敢乱说话。”

“季太医如此有眼色,看来年纪轻轻就坐上院正的位子,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只是无权无势的一个小小太医,想好好活着,总是要学会审时度势的。”

商璇的目光突然幽深。

“那借由太子妃早产,以此来陷害楚墨宸和沁雪,不知是不是季太医审时度势后做的事呢?”

“商姑娘果然是为此事而来。”

“孙公公说沁雪是被事情绊住了脚,实际上是被软禁了对吧?季太医不知我的身份便被带来为我诊治,看来也是落魄了?”

季行知觉得这姑娘脑子有点转的太快。

“商姑娘嘲笑我并没有任何意义,这件事我也是早晨才知道的,并没有比谁早一步,自然也谈不上参与。”

“真的?”

“我家世代行医,我绝不会拿人的性命来做坏事。”

季行知说起这个满脸严肃。

“太子妃与小公主若出事,便是一尸两命,要是做出这种事,还怎么有颜面称自己为医者?”

商璇在季行知帮她隐瞒没病的时候,就觉得他可能与此事无关,现在再经一番试探,便确信了季行知应当也是无关之人。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季行知面前,笑着说:

“季太医医者仁心,我这便知道了,实在是敬佩不已。那既然如此,季太医能不能将自己知道的,有关这件事的都讲与我听一听?”

季行知用探究的眼光看看她。

“姑娘怎么能知道三皇子就是无辜的呢?太子妃若生下的是个皇子,太子的位置就会更稳固,以后继了位,三皇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于情于理,三皇子都是最不想让这孩子出世的人。”

“哦?没想到季太医已经将这朝堂的风向,都研究透了。”

反正今天帮了商璇,自己已经是犯了隐瞒不报的罪行,也不怕再说什么大不敬的话了。季行知一直谨小慎微,今日因为自己被无辜牵连,心中燥郁得很,难得把自己豁出去一次。

“三皇子成年之后回来,说他不觊觎这皇位,我不信,我虽少与朝臣往来,但是各种流言也都听到过一点。而且前阵子三皇子已将户部拿到了手里,这难道不是下手的第一步?”

这太医也不呆嘛,不亏是在宫中讨生活的人。

“所以季太医觉得,他的第二步就是杀掉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让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怀疑他,然后一直被软禁在揽月阁中?”

季行知愣了一下。

对哦,三皇子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商璇用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缘。

“季太医问我,怎么知道楚墨宸是无辜的?因为我相信他和沁雪的能耐啊。我相信他们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一样能把这皇位,从太子手中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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