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甄雉被孟婵这句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莫玉没死?

这怎么可能?

信安城中无人不知,莫鹤停棺三日为新收养女设宴,若莫玉没死,三日后厚葬入土的又是谁?

沙白恬也是一愣,随后不无担心的想要凑近扯住她的袖子:“甄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孟婵嘴角笑意莫名,一双冰玉似的眸子却极冷,她看向面前长着张憨纯圆脸的少女,一字一顿的问:

“你是谁?”

这无疑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另两人却齐齐愣住。

“表妹,沙姑娘我不是之前和你介绍过了么?”

甄雉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沙白恬同样浮现出疑惑的表情:“我是白恬呐,甄妹妹,你这是......”

“别装了,”

孟婵径直打断她的话,掷地有声的吐露出一人的名号:“莫玉!”

沙白恬脸上一僵。

甄雉脑筋转不过来弯,朝自己胳膊狠狠拧了把,察觉到痛意后脑袋却更晕乎了。

孟婵她......为何说沙白恬是莫玉?

圆脸少女同样疑惑,她有些无措的看向甄雉,想要向他寻求帮助,可后者正晕头转向着呢,根本没瞧明白少女眼中之意。

孟婵向前踱了几步,目光却牢牢锁定着她,威逼之意明显:

“我只问你,那一日我和表哥来养玉阁看望莫玉后先行离开,”

“你追出来时,我问了你什么问题?”

圆脸少女脸上有片刻无奈,似在包容孟婵的玩笑:“甄妹妹你忘了?你让我给你看阿玉赠给我的钗子来着。”

提及的“阿玉”二字似乎勾动少女某根心弦,让她面上忍不住浮现出哀戚之色:

“我们三人还都好好的,可阿玉她,却不在了......”

思及过往与莫玉相伴长大的岁月,少女一时情难自已,抽动着肩膀,悲怮之声如幼鹿低鸣。

倍显空旷的养玉阁中只剩呜咽之声。

良久后,圆脸少女心情平复下来,她拭面的手顿了顿,睁着一双婆娑泪眼看向面前二人。

二人都直直望着她,表情却截然不同。

孟婵眼中是并不见底的笑意和藏得极深的警惕,至于甄雉,一双黑眸中是止不住的惊愕。

惊愕?

他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她根本没有答错啊!

圆脸少女将孟婵的问题于脑中细细过了一遍,似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圆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孟婵笑眯眯的与她说:

“原来你知道我不是侯公子的表妹——甄婵,而是贾婵啊,”

“玉姑娘。”

那日她装作被息神烟所迷,从莫鹤所说之话中听出玉石钗子上动了手脚,他们能知道孟婵将钗子给“处置”了,自然也能知道沙白恬将钗子随身携带,甚至将其拿出来给孟婵瞧过。

所以,她设置的陷阱不在答案,而在谜题本身。

当日和甄雉同行的是东来阁中的贾婵,她在问话时以“我”相称,沙白恬竟没觉出异常。

这只能说明她早知这点。

在孟婵目光的逼迫下,她竟没在意这点!

既已揭穿,伪装出的假面如冰消融,圆脸少女娇憨尽退,她抬起脖颈,姿态是大家贵女才有的骄矜。

看向孟婵,一双杏仁眼中是翻滚的恨意:“不错,”

“我是莫玉。”

时光倒转,剥茧抽丝。

那一日,孟婵孤身赴宴,听出白鹤居中所种灵草是蕴魂莲后本想及时脱身,不想系统横插一脚,让她陪傅怀玉参与明心道镜试炼去了。

等她醒来,旁边躺着气息全无的莫玉和陷入昏厥的沙白恬。

孟婵身具扶桑神格,又有冰梦蝶这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灵蛊相护,即便意识消失也不是当了十八年病秧子的莫玉能奈何得了的。

情急之下,莫玉只得将替魂对象换成和她并不十分匹配的沙白恬。

所以,那一日养玉阁中,真正身死的......是沙白恬。

神魂入体要花不少时间磨合,致使莫玉想起一切时已是数日之后。

莫鹤识别孟婵伪装,设局引她入白鹤居,不是因她漏了马脚,而是恢复记忆的莫玉找上莫鹤,将一切和盘托出。

往事如镜,以上,则是这面镜子的另一面。

莫玉软和了十八年的性子,骨子里藏着的狠厉和阴暗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

最疼她的爹爹,死在孟婵手里,她怎能不为他报仇!

可莫玉自知实力不敌,所以将希望寄托在禁用灵力的十里塘上,她刻意接近甄雉,并非想叙旧情,而是要借甄雉之手寻到伪装后的孟婵。

她要她死!

孟婵看向气红眼的少女,虽是质问,语气却是笃定:

“所以,你故意隐瞒触动阵眼会导致浊气反噬一事,见我无恙,又刻意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我的所作所为?”

不止如此,轰向十里塘导致众人注意到潜在水底的少女的那道灵光,也是莫玉所为。

“对!”

莫玉答得干脆。

她已知自己今日不得善果,所以毫无顾忌的宣泄心中恶念:“我只恨满池浊气没有将你瞬间吞噬!只恨千百修者没有让你万箭穿心!”

她只以为孟婵是运气好才逃过两劫,却不知背后各有因由。

为何浊气威力不足?

因为孟婵并未拔出清心莲,她只取莲根一截,法阵松动溢出的浊气并不足以致命;

若阵眼彻底破除,魔圣所携魔气越阵而出,一个照面就能让她化为飞灰。

为何修士没有群起讨伐?

转灵阵未破,她先用莲露化漫天浊气,后助同道洗髓,又用伟力重现十里芙蕖。

祸事消弭,又有天宗峰主盖棺定论,何人敢再做质疑?

不知想到了什么,莫玉赤红的双眼突然有了一丝清明,她看向孟婵,表情是心惊胆战的惊骇,声音尖锐的刺耳:

“你是不是早知我是莫玉!”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可能露出马脚!”

孟婵看着她癫狂,但没有施舍半句解释。

她的确一早便识破莫玉的身份。

她效仿原著中华怜白入信安城,进莫府得丹方,从另一种层面来看,她之经历,也曾是华怜白所经历。

若无意外,原著中,莫玉选择替魂的对象应是华怜白,不过有女主光环在,华怜白自然无事,于是莫玉退而求其次替了莫屏岚的身。

那么现在,莫玉的“退而求其次”会是谁?

不需再多言。

或许,原著中,华怜白也会与同住侯府的甄雉相识,与替魂成功的莫玉同游,再经二人指点摘得清心莲。

此行可能会经历种种危险,但结果已经注定。

所以,孟婵在街道上碰到甄雉并不意外,同样,她毫不扭捏的接受了他同游十里塘的邀请。

在封灵舟上,她毫不避讳,当着不算相熟的沙白恬的面说出自己想要摘莲一事,因为她几乎笃定舟上另两位能够帮助自己促成此事。

这是原著不曾着墨的设定。

她要走原著中华怜白走过的路,取得自己所想之物。

孟婵不是天命之女,清心莲和丹方不会自己掉到她手上来,她必须巧用心计,百想千思。

顺水推舟,此时,舟上人才刚上岸。

莫玉谋局缜密,可抵不过她亦是有心之人。

孟婵的沉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莫玉突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极为恐怖,她就像一潭静水,一旦陷入其中便无孔不入。

她步步后退,苦涩无限蔓延。

孟婵没了和她叙话的心情,运桃枝脱手而出,利落的穿透莫玉心脏。

想害她命的人,孟婵不会留情。

血染青砖,女子匍匐在地,眼珠转动,却只看到四四方方的院墙和将临黑夜。

莫玉一辈子都想拥有一具强健的身躯肆意天下,可最后,她死在困了自己十八年的小院内。

她看向那位青裙少女,终于明白为何她要带自己再回侯府一趟。

攻心!

她要让自己意识到,无论生死,她注定不能逃离这里。

咳了两口血,莫玉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甄雉长叹口气,安抚的拍拍孟婵的肩:“表妹,都过去了。”

孟婵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别人,就别表妹表妹的叫了!”

甄雉撇撇嘴,没答话。

一切事了,孟婵曾感慨,莫府就像一个诺大的染缸。

莫鹤表面是治理有方的城主,实则暗地里与魔圣勾结;

莫玉表面温柔如水,实则想替他人之身,害他人之命;

莫屏岚表面嚣张跋扈,心高气傲,实则会因信安城有难而驻足,因怕浊气外泄而耐心指导数十道友共同布阵。

甄雉表面上是侯府走出的多情公子,实则就一顶着他人的名儿,想偷白鹤居中珍贵灵草的盗匪。

孟婵表面上是无端牵扯入对家寻仇而进府的散修一枚,实则她此行专为丹方和清心莲而来。

所有人都戴着一张假面,

就连看似纯真的沙白恬,最后也换上了莫玉的脸。

不过,正如孟婵今日在十里塘上被众人横眉冷对时所言:“因谁而起,因谁而终。”

莫府中事因莫玉意欲替魂而起,在此刻,也因其命陨而终结。

药谷神医口中她十八岁的大劫,终是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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