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溪城北的城隍庙,里面供奉的城隍,名叫沈沛。

听茶铺的伙计说,他是前朝科举出身的名臣,生前曾做到过一州知府的位置。

因其在任期间明察秋毫,断案如神,死后被追封为浔阳侯,谥号文忠,经百姓举荐,朝廷敕封其为城隍。

后山河飘零之际,在敌国十万大军的攻势下,他力保一城百姓免遭战火。晋水国皇帝钦佩其品格,进城之后,不伤百姓丝毫,并允许他继续担任本地城隍。

听上去,像是个好阴官。

可为什么这位生前洞若观火,死后尽忠职守的城隍爷,突然犯糊涂,将一位全城公认的善人打下地狱?

茶铺伙计不知道,全城百姓都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猜测是二者之间有私怨,城隍爷公报私仇。

还有人猜测是城隍与国丈(芃守)二人背后的朝廷势力,进行的博弈。

国丈芃守,是七皇子的亲姥爷。

也许凭借这件事,可以动摇七皇子大统第二继承人的身份。

朝廷上下都知道,七皇子与他那位姥爷的关系最是亲密。

诱导七皇子对素有名望的沈沛出手,届时就有机会将他拉下马来。

嘉年行过那条被城中人半酸半羡,叫做遍地官袍补子的象笏街,去往城隍庙。

庙前有一棵枝叶凋敝的大槐树,风一起,枯叶在地砖上打了个旋儿,转眼就飞走了。ŴŴŴ.BiQuGe.

似乎就连几片树叶都不愿意在这儿多呆。

先于庙宇之前进入视线的是一座四柱三间的红楼牌坊,上面挂着一块竖匾,写着城隍庙。

后面庙宇门前的立柱红漆剥落,挂着两幅红底金字的楹联:

算盘即在眼前,莫到犯了罪来,方知加减;

孽镜正悬头上,但要过得意去,也肯慈悲。

台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也无人打扫,廊下还结了好几张蜘蛛网。

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浓云,冷风簌簌,树影婆娑。

唯有一道金光如利剑刺破云海,落在城隍庙堂下。那般景色,哪怕只是远远看到,都能感受到一丝正气与温暖。

凤溪城的水神庙,规模都逾制到遭御史台诟病,水神却怨气冲天。

眼前这座犹有一丝正气的城隍庙,却荒凉至极。

嘉年进入大殿,城隍爷的神像居中而坐,左右廊庑分别供奉的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等阴司神灵。

就如茶铺伙计所说,除了城隍之外,其他几座神像都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神灵的气息。

听桃良前辈说起过,在西牛贺洲有一座佛寺,每隔个两三百年,大殿供奉的佛像就会自己走下来,消失不见。

有的说是去云游四方,有的说是去追寻极乐净土,还有的会直言自己扛不住了,要出去透透气,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莫非这里的神明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大殿主位上,一袭红色官袍的城隍金身布满道道细如蛛丝的裂痕,一双点漆眼眸也失去灵动色彩。

这些现象都表现出城隍大限将至,金身即将崩溃的征兆。

嘉年在城隍像跟前的铜炉中点燃三柱香,面朝城隍恭敬的打了个稽首,朗声道:“南赡部洲野修嘉年,拜见城隍。”

金身神像上泛起点点金光,凝聚成一道人形走了下来。

此人苍髯如戟,朱唇黑眸,头戴乌纱,一身浓郁的书卷气。

他就是本地城隍,沈沛。

嘉年拱手道:“见过城隍老爷。”

沈沛问道:“野修嘉年,来此何干?”

嘉年说道:“误入此地,想要离开。”

沈沛说:“想离开,你走就是,来找我有什么用。”

嘉年问道:“不知城隍爷可曾听说过蔚然宗?”

沈沛说:“蔚然宗是勾陈洲大宗,这我自然知道。”

嘉年说道:“不知此地与蔚然宗相距多远?”

沈沛说:“有百万里之遥。”

“……”嘉年感到一阵牙痛。

自己在房间里一晚上都没动,就跑了百万里?即使是飞升境大能也不可能有如此手段!

蔚然宗的宗主不过是归神境,如此说来,自己到这儿不是蔚然宗动的手?还是说自己只是被殃及到?

嘉年摇摇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城隍眼神中有一丝怀疑,他拂袖说道:“既已知晓,还不速速离去,此处不是你们这些野修该来的地方。”

语毕,城隍爷化为一道光,重新回到神像金身当中,铜炉里的三柱香同时熄灭。

不管是河婆还是城隍,都是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只急着往外赶人。

嘉年叹了口气,朝城隍又拜了拜,转身离去。

出了城隍庙,心境中的化外天魔忽然说道:“那个城隍已经入魔了。”

嘉年皱眉:“你胡说什么。”

沈沛虽然金身几近崩溃,可身上却没有一丝魔气,唯有正气。

化外天魔笑说:“信不信随你。想想你在城中打探到的消息,还有城隍金身的样子。

城隍虽由王朝敕封,却属于阴司神灵,归阴冥阎罗统治。除了护国保邦之外,还有监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的职责,算法与阴德挂钩。若非德行有失或是坠入魔道,金身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崩溃成那样。

你在守岁宫就没学过一些相关知识,如何让受供奉的阴司神灵金身迅速崩溃?”

嘉年回忆起那三个条件:

一是被境界更高的修士打坏金身。

这种方法有损修士自身的功德,所以一般不会有修士选择这么做。

二是神灵失德。直接或间接导致大量活人死亡。

三便是神灵入魔。

其中第二与第三种情况最为严重,会遭到天诛地灭。

化外天魔瞧着凤溪城上方的气象,笑容浓郁。

他说:“天劫会在他金身碎裂的同时落下,威力足以抹平这座城。”

嘉年停下脚步,“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让我离开,我留下,就能多一个人分摊天劫。”

化外天魔哈哈大笑,讥讽道:“你算是哪根葱?别说你一个小小的结庐境,就是金丹元婴,沾上天劫因果也免不了引火烧身,他留下你做什么。”

嘉年被化外天魔呛的无言以对。

天魔所言是实话,别说分担,就是随便落下一道天劫余威在自己身上,也足够让自己灰飞烟灭。

嘉年问道:“倘若换作是你死到临头,你会怎么做?”

天魔嗤笑说:“自然是能拉多少人下水,就拉多少人。”

嘉年笑了:“这才对。如果沈沛真的入魔,我的境界高低,对他来说重要吗?”

天魔似笑非笑。

嘉年肯定道:“沈沛现在没有入魔。”

“对,可那又怎样,你能帮他?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沈沛沦落至此,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就算他良心未泯,回头是岸,可犯下的错,不会因为他认错就消失不见。

错造成的‘果’是要还的。

如果你那个朋友在这里,城中气象他会看的比你更清楚。就算你有上品大符,也度不过这道难关。因为此地症结所在并非武力,而在于心。”天魔说:“这次,你就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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