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男女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官元霁。

嘉年。

官元霁并指一勾,停滞在虚空中的剑气破开法阵,返回到她身边,犹如一缕春风萦绕不散。

她抬脸说道:“境界不高啊。”

嘉年点头笑道:“年纪也没你大。”

官元霁淡淡一笑。

不生气,不然越想越来气。

她淡淡瞥了眼嘉年周身犹如流动地琉璃碎片般不断变换地空间,眼中浮现出一抹讶异。

以手为趣÷阁,凌虚画符,结符成阵。

手法有点像吕麟那小子的招数,不知他是怎么学来,又学到了几成精髓。

官元霁没跟吕麟交过手,只是偶尔听几名岁数不小地师侄们谈起过,那个吕家小子在符箓阵法一途上有点看头。

听皇甫梧桐那家伙说过,吕麟有一手自创地锁剑阵,在符箓阵法一道别开生面,颇为不俗。

皇甫梧桐说起这个地时候甚是自得,因为吕麟曾向他发起过三次挑战,三次都输给了他。

俱卢洲年轻十人,除了官元霁,各有苦手,皇甫梧桐就是吕麟一直想要打倒的苦手。

官元霁忽然想起一事,说道:“碧函国是你救了雁横波?”

嘉年点头道:“是我,她到神华楼了?”

官元霁收起剑气,向嘉年作揖。

“我代宁师伯谢过嘉年道友,救下师伯好友后人。”

嘉年回礼道:“不客气。”

官元霁问:“你对神华楼颇有成见,为何还愿帮助雁横波?”

嘉年说:“雁横波跟神华楼没关系。况且我本人还有长辈,都对宁真人的为人风骨十分钦佩。”

官元霁笑说:“原来如此。来之前我还猜测,是不是你打算借雁横波在神华楼谋划些什么,现在看来,是我心思阴暗了。”

嘉年说:“人之常情。换我也会有此顾虑。”

官元霁道:“横波已拜入宁师伯一脉门下,跟随我一位师侄学习道法,玄崇司不会再找她麻烦。”

嘉年笑道:“理当如此。”

正以掌观山河神通观摩此地的神华楼仙人们,有些失望焦急。

这还打不打?

清和真君同样注视着大月湖的动静,当他察觉到一道道神通视线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一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玩意儿,平时练功撰经怎不见你们如此热心勤勉!

现在倒是一个个跟市井闲汉扒墙角一般!

他静默着不说话,看谁敢第一个出声,他就去逮人,关到撰经阁抄一百遍黄庭经!

玄谷道长喊了声清和。

清和连忙答应。

玄谷说:“手抬高点,我看不见了。”

清和无语,“师父,您老人家不是闭关了么?”

玄谷天君道:“这不出关了么,等他们打完,我再去闭。”

合着您老人家就是不想跟正在气头上的小师妹撞见,才让我去顶缸……

官元霁抖了抖袖子,收敛起笑容,淡淡的说:“破境之后,你就离开吧。”

嘉年道:“我会走,带着那把剑一起走。”

官元霁道:“剑是我的。”

嘉年笑道:“现在是我的。”

官元霁眯起眼:“你一个观海境,仗着自己会几招符箓,就以为能代替我行走一洲,把剑送到地外天?”

嘉年纠正道:“是观海瓶颈,马上就是绛府境大修士了!”

掌观山河的另一头,有人差点笑出声。

就是聚气阁的烧火童子都是金丹起步,一个绛府境自称大修士,这个外乡少年,面皮不薄啊。

官元霁道:“剑不用你去送,师父师兄那边我会去说。”

嘉年笑道:“不就是因为你说了没用,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官元霁笑道:“如果你伤到未来半年都下不来床,师父师兄还会让你去送剑?”

嘉年道:“你一个俱卢洲的年轻第一人,不会欺负我这个重伤初愈的人吧。”

官元霁笑道:“放心,我只以金丹境的修为欺负你,老老实实去床上躺个半年,旅宿费用我出。”

这人真是道官吗?

嘉年疑惑。

一个元婴剑修以金丹境修为欺负一个观海境的符箓修士,看上去像前者让步了,可实际上根本没有,偏偏这个貌美如花的漂亮娘们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连房钱都给想好了。

那道被官元霁收回的剑气再次被释放,比先前气势更盛。

一道剑气,一分为四,旋转绽放如花开。

嘉年身前浮动的琉璃锁剑阵上首先出现四点如星芒般的裂痕,接着越来越大。

嘉年只能一退再退,退到大月湖上。

他与官元霁之间的湖面,出现了一条被剑气破开十丈长的沟壑。露出斑驳湿润的河床。

官元霁还未出剑,这道剑气不过是她随手为之。

嘉年神情严肃,一道道黄纸符箓飘出袖口,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辉,随着嘉年一指,化作数十道兵器丛,朝官元霁砸去。

官元霁袖中同样飘出一道符箓被她捏在指间,化作一截白色雷电被她握在手中,挥臂横扫,洒下一片天雷,白光耀眼,打落嘉年的所有符箓兵刃。

大多数人只知道她是剑修,却少有人知道她在符箓上的造诣同样出类拔萃。

嘉年袖中一张缩地符悄然发动,下一个瞬间,他欺身靠近官元霁。

数十张黄纸符箓加上三张青录符组成一把法剑——降符,斩向官元霁肩头。

当的一声,被官元霁轻松拿捏,她同时勾起脚尖踹向嘉年侧腹。

嘉年左手抓住她的脚踝,用力将她甩飞出去。

女冠衣裙如一朵黄色莲花盛开,在半空中飘然旋转,轻巧落地。

她朝嘉年勾勾手,面带嘲讽。

来呀。

嘉年咧嘴一笑,身躯微向前倾,速度快到留下一长串残影。

官元霁后发先至,比嘉年更快,挥手包裹着剑气打断嘉年下落的剑势,同时一掌落向他胸口。

嘉年不闪不避,与她互换一拳。

官元霁身形微晃,嘉年倒退了六七步。

嘉年胸口一阵生疼,不愧是元婴剑修的法身,够结实!

不过自己也不亏。

嘉年瞥了眼官元霁跌宕起伏的风景,察觉到他视线的女修眉宇间升起一抹寒霜。

官元霁虽有恼怒,却也有些意外。

符箓修士除去极个别的存在,不都是纸糊的体魄吗。

寻常观海境修士接下她一掌,至少得在床上吐血半个月。

看来这人不是说大话,还算有点东西。

掌观山河外,有一群年轻道官气得骂骂咧咧,连出家人净口的清规都忘了。

这个狗日的,竟敢碰官师叔祖,他**的,他生辰八字为何,贫道这就回去扎他草人!

神华楼某一层,有道士问自己师父,官师叔祖是为了试那人份量,才故意接下他一拳?

老道人抚须点头,不过他猜测,是官师叔自己都没想到对方居然敢用这种兑子的方式与她互殴。

有点野修以伤换伤的架势啊。

年轻道士不服气的说:“官师叔祖若是拿出真本事,一剑就能了事。”

老道人摇头道:“对方也藏有手段。”

年轻道士信誓旦旦道:“官师叔祖不会输的。”

老道人点点头。

北俱芦洲年轻一代里,没有人是官元霁对手,就算年轻十人中的前五名联手对敌,最终也只能落得个以命换伤的下场。

不服气也没办法。

修道这块儿,官元霁就是属于先发制人,又后劲十足的类型,注定要在同辈中一骑绝尘。

官元霁卷起如鹤翼般的袖子。

所有被她敲打过的道官们都知道,这是她要揍人的动作。

她俏脸冰冷,没有一丝表情,明眸一片沉静。

下一刻,她出现在嘉年身后,背对向他,随后猛然拧转腰肢,握紧拳头,身姿如同一张被拉满的长弓,将这一拳射出去。

嘉年同时转身,竖剑为盾。

伴随着一声霹雳,湖边如炸雷。

二人脚下裂开一道长数十丈的沟壑。

大月湖靠岸的湖水抬起又落下,流入沟壑中。

嘉年这次不得不动用本命物稳固体内山河。

她不是剑修吗,怎么出手气魄,势大力沉的像个江湖武夫。

没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官元霁欺身而上,拳头如雨落。

她素手如霜,十指纤纤,煞是好看。

可这拳头上的力道,足可穿山破城!

嘉年奋力招架,最后还是被打中一拳两脚,身形一退再退。

官元霁没有乘胜追击,她站在原地,抬了抬手。示意让嘉年随便调息,她就在一旁等着。

她无声的姿态就是在平静的诉说一个事实。

符箓、剑术、体魄、武艺我都远超于你,送剑的责任本来就是我的,你现在就给我退出。

嘉年强行咽下一口血水,心里的牛脾气也上来。

他左手一翻,握起法刀冬雷,武器双持,学着朝霁砍纯阴夫人的剑招,一斩再斩。

两道雪白如瀑的剑气刀罡交叉奔向官元霁。

官元霁抬手挡在身前,以剑气构建出一道晶莹屏障。

嘉年的剑气没能破坏她的防御,却将她打退到大湖中央。

剑气所过之处,湖水被瞬间搅碎,露出下方纵横河床,如被乱剑砍过。

坐在远处的朝霁卷起双腿,双手托腮,眨了下眼。

七八分的形似,五六分的神似。

只看过一眼,就能练到这个地步,嘉年绝对不缺炼剑天赋。

只是为何至今都无本命飞剑?

嘉年再次使用过一张缩地符,与官元霁近身搏杀,仿佛完全忘了自己是个符箓修士。

他一剑挑起湖水,将官元霁挑升空,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被浪花托起来的一样。

官元霁并指如剑,向下一划。

大月湖对半分开,长数十丈的剑气差点砍到嘉年。

嘉年运转水法神通,空中水珠结冰,化为一道道箭簇朝官元霁一齐射去。

官元霁双手向下一按,周身剑气猛然暴涨,碾碎全部冰晶。

湖上白茫茫一片,像是起了一层大雾。

官元霁身处浓雾中央,一道影子从她面前闪过。

官元霁手刀横斩,影子被拦腰斩断,化为湖水落下。

一道道水法分身朝官元霁杀去,像是一窝土匪抢金子一样。个个活灵活现,让她一时间分辨不出真假。M.biQuge.biZ

官元霁手捏道诀,施展法术:借风。

天地间顿起无形大风,卷着湖水升天,所有的水分身都被卷了进去,眨眼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法术?你会我也会!

嘉年一手结火官印,心、肾、气海,各有一道火光延伸连接起来。他双肩头顶各出现一个小人,同时张开嘴朝那道水龙卷一吹。

吐焰,加三昧真火!

水龙卷被火光吞没,一道火柱拔地而起。

有道人惊咦一声。

三昧真火?不得是三花聚顶,结出元婴的修士才能用的吗?

是了,他是符箓修士,定然有那借火的法符。

官元霁只觉得周遭灼热无比,即便隔着法袍都能感受到火焰中所蕴含的焚烧一切的道意。

是李师叔炼丹用的三昧真火?

这火焰专门焚烧蕴含法力与灵气的东西,是元婴以下的修士克星。

官元霁以剑气撑开火焰,即便身处三昧真火的中心,她依旧从容不迫。

抖出来这一招,是告诉我,你有对付元婴以下修士的法子,让我也拿出真本事吗?

那你也太小觑我。

说以金丹欺负你,就以金丹。

三昧真火能焚烧元婴以下的修士,可不包括剑修!

她握住腰间佩剑剑柄,拔剑出鞘。

剑气如海,一次便斩灭了火焰。

她的佩剑剑身修长,寒光泠冽,名为鲸饮吞海。

在神华楼除去雷池中的那把剑,唯有此剑剑气最足!

嘉年双脚踩在已经干涸的河床,仰头望向空中的官元霁。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期待已久。

总算出剑了。

听潮亭中,有道士小有惊讶,不过很快就变成对嘉年的怜悯。

师叔出剑,就意味着比试快出结果了。

修士之间差了一境,战力差距就是十数倍,更别说差了两境,师叔又是剑修。

换做自己,在师叔出剑的时候,就会举手认输。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绝大部分的观战道官。

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

金丹境与其之下的几个境界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嘉年不过观海,双方境界差距太大,即便官元霁压境都是在欺负人。

这个时候再用剑,连他们脸上都挂不住。

正当有人打算开口劝说的时候,心湖上忽然响起清和的训斥声。

“都闭嘴。睁大眼睛好好看。”

刚刚几个准备开口的人,都闭上了嘴巴。

官元霁神色平淡,道:“认输趁现在。”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仗着境界高欺负人。

如果嘉年决定去送剑,这种情况不可避免。

随时都有可能与境界更高的修士对战。到那个时候,人家可不会像她一样好心压境,而是巴不得以高境界碾死对方。

她希望嘉年明白这个道理,送剑之路危险重重,绝对要比现在面对她艰难千百倍。

再说送剑本来就是我的使命,因此丧命我亦无怨无悔!

送剑若成,荣耀是我的;若死,骂名也是我的。

我绝不会拱手让给他人!

嘉年自然明白,他被大修士追杀又不是一次两次。

官元霁不了解嘉年,不然她就会明白自己的举措是杞人忧天。

嘉年不会同她说。

想说服官元霁这样的人,不能光靠几句话,得拿出真本事。

玄谷道长了解爱徒的性情,他没拦着官元霁,就是让她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你不是不服师父的决定吗,好,那你亲自出手掂量他的份量,看看他到底能否担当重任。

嘉年朝官元霁勾勾手。

“废话恁多,再来便是。”

官元霁薄唇微翘,算是露出个笑脸,挥剑又是一道剑气落下,一剑接着一剑,毫不停歇。

没有剑术,就是用剑气一通乱砸。

那场景,看的所有年轻道官一阵心神摇曳。

大月湖在两剑过后变成了大月沟,数十里内,山岳震动,兽走鸟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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