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芙蓉冠的道士微微笑着,如同老友重逢,使人如沐春风。

嘉年猜测这股感情,并非是对自己,而是对自己体内某人的元神碎片。

韩何看清出现的人后,立即收剑肃立,拱手抱拳道:“晚辈韩何,拜见大掌教!”

大掌教开岁笑容温和,作揖回礼。

“韩剑仙辛苦。”

韩何脸上流露出受宠若惊又倍感自豪的神情。

能见大掌教一面,还能说上话,已经不虚此行。

大掌教嗓音温醇道:“有劳韩剑仙先去休息,我想与嘉年小友单独聊聊。”

韩何没有二话,抱拳离去,独留嘉年一人面对大掌教,手足无措。

刚开始嘉年心里还有点期待,可真见了面,心里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大掌教看得出嘉年的局促。

他温和地笑了起来,提议道:“要一起走走吗?”

嘉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举止像是一个木头人。

大掌教也未说什么,他放慢脚步,嘉年慢慢地跟在他后面。

走了一会儿之后,大掌教主动开口说道:“一路走来,没少吃苦吧。”

嘉年道:“还好。”

大掌教看了眼嘉年背后的剑,明烛天散发出的柔和的剑气,像是一道温凉的溪水。

这还是嘉年第一次感受到。

原来它也有温和的一面。

嘉年把剑匣解下,交给大掌教。

大掌教并指抹去匣上禁制,剑匣豁然打开,迸射出一道璀璨剑气,直冲云霄。

夺目剑气使得嘉年不禁眯起了眼。

当初在韶康城使用它的时候,明烛天剑气都不曾如此之盛。

大掌教面带微笑地看着它。

剑气缓缓收敛,明烛天如一只飞鸟般绕大掌教周身旋转飞舞。

大掌教笑道:“许久未见,你还是这么有精神。”

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对待一把武器,更像一位阔别多年的老友。

大掌教从袖中取出一把剑鞘。

切口像是桐木,外面包着一层棕色的布,靠近剑柄的位置用一根麦穗似的绳子系紧。

明烛天呛啷归鞘,森森剑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掌教歉意道:“从这方天地随便砍来的木头,委屈你了。”

明烛天传出一股近似安慰的剑鸣。

嘉年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娘的,怎么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就没这么好说话?

大掌教抬眼问嘉年:“你最近使用过这把剑?”

嘉年点点头。

“韶康城时,用来对付一头飞升境的化外天魔。”

大掌教皱了下眉,袖中单手掐算不停。

他已经三千年未曾返回天下,很多事都不知道。

一番推演下来,竟是把三千年光阴尽数逆推算尽。

当他停下手之后,面上涌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他喃喃道:“二弟,你这么做,可是真的想好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唯一能回答他的人,远在另一片天地。

嘉年抬眼看着他,大掌教回过神,温声说道:“柑香对你的期望不低。”

嘉年点头道:“我知道。”

大掌教拍拍嘉年的肩膀,温声道:“辛苦你了。”

辛苦嘉年送剑,更幸苦的是被柑香寄予厚望。

这份沉甸甸的期待,可不是谁都能背得起来。

嘉年苦涩的继续点头,心里生出一股委屈。

他抬眼看向大掌教,说道:“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他想起进天门时看到的画面。

大掌教目光温柔地说道:“你的爹娘和妹妹已经不疼了,他们已转世轮回,会生在好人家。”

嘉年抿紧双唇,低下头,无声作揖。

年少时没来得及说出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自心底涌出。

爹,娘,小妹。

走好。

……

……

嘉年擦干眼泪,跟上大掌教。

二人继续在城头散步。

他的心头轻松了许多,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得到放松。

他信任大掌教。

不是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更不是因为他玉皇京领袖的身份。

这种信任,毫无道理可言。

以至于让他一见到大掌教的面,就觉得这个人十分的亲近。

嘉年猜测,这可能是因为自己体内有流火的元神碎片的缘故。

大掌教侧过头笑道:“猜中了一半。”

嘉年一惊,随后赧颜。

以大掌教的境界,自己离他又这么近,即便是心湖涟漪,落在他耳朵里,怕是都跟打雷一样响亮。

大掌教歉意道:“抱歉,不是我故意想要窥探你的心声,只是因为我需要时时刻刻要观察这座天地的动静,所以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见谅。”

嘉年连忙摇头道:“大掌教哪里的话。您坐镇天外三千载,对抗化外天魔,一刻不得放松,如此心力令晚辈佩服。”

修士心境中的瑕疵会产生心魔,心魔作祟,就会给化外天魔可乘之机,鸠占鹊巢降临人间。

大掌教勘察人心,是为了防止化外天魔搅乱修士心境,为祸天地。

三千年一刻不停的听取整座世界的声音……

若换做旁人,恐怕连一刻都撑不下去,飞升境也要疯掉。

大掌教以一人之力,查天下缺漏,可敬可叹。

为何还要道歉。

大掌教叹道:“可这终究不太对。”

“儒家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虽是为了监察化外天魔,可擅自窥探人心,已是失了礼数。”

嘉年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亦在情理之中。大掌教不必为此自责,我相信进入此方世界的前辈们,也是这样想的。”

大掌教道:“人家的大度,可不是我们逾矩的理由。”

嘉年想了想问道:“大掌教莫非对儒家学说非常推崇?”

礼,正是儒家使天下归仁所提倡的方法。

嘉年不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好,只是到了名不副实的情况下,礼又有什么用。

礼约束的了人的行为,可管的住人的内心吗?

如果礼只能流于表面,那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虚伪罢了。

大掌教笑道:“若有利于天下,观点何必分哪一家?儒家圣贤有云:君子慎独,不欺暗室。礼的作用不仅在于给世界制定好秩序,也是为了教化人心,约束人丑恶的一面。礼不仅作用于外,更作用于自身。若人人都能克己复礼,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可并非人人都能克己复礼,与其强按牛头喝水,还不如率性而为,得法自然,亦是大道。”嘉年如此说道。

说完之后,他猛然一惊。

自己是在跟大掌教论道?

他连忙作揖道:“请大掌教恕罪。”

大掌教笑道:“你我只是相互砥砺学问而已,无需多礼。”

嘉年汗颜。

自己哪有资格跟大掌教砥砺学问。

大掌教慢慢的走着,说道:“我曾认真的思考过一个问题,是不是正因玉皇京提倡的道法自然,所以才有了地外天外的洪水滔天。”

嘉年头皮发麻,吓得脊背都渗出冷汗。

您可是大掌教啊,为何会这样想?

否定自家道统,在任何学派中都属于大逆不道。

可如果否认的人,是学派中的老大该怎么办?

嘉年有点怀念柑香了。

如果他在这儿,肯定能接上话。

大掌教转过头望向嘉年,问道:“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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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僵硬了下来。

他不觉得自己的这点阅历学问,有资格给大掌教解惑,能让大掌教“迷途知返”或者“离经叛道”。

退一万步说,就算大掌教轻描淡写的收下了他的回答,可万一传到玉皇京那里。

不说其他,真武城的那位,能放过自己?

就算宗岳不跟自己这么个小辈计较,他的那帮少说也是归神境的徒子徒孙们,能不来找自己麻烦?

嘉年不敢想。

若真如此,他只能在大掌教身边呆个几百年,把境界升上去之后,才敢重返人间。

“道祖曾言,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可自己不争,不代表别人不会去争。人心似水,若无藩篱,便会迷漫,一条条河水相遇,汇聚成汪洋,汪洋再起风波,就有了巨浪滔天,洪水泛滥……”

这句话顺着嘉年的嘴说了出来。

嘉年满脸惊悚,用力捂住嘴巴,可带着讥诮语气的嗓音依然狠辣的往外直戳人痛处。

“天外的困境是远古生成,泛滥的局面却是今人自己造就。玉皇京功莫大焉。”

“我……”嘉年脸憋得通红,心里直骂脏话。

是哪个狗日的占我法身,在这里狂吠!

大掌教对嘉年突如其来的狂妄态度,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即便对方的矛头已经直指玉皇京与他这个大掌教,他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

“柑香,好久不见。”

一道半透明的飘渺身躯从嘉年身上飘出。

是一名气象淡泊,眉宇之间颇为冷漠的青年道士。

他头戴莲花冠,与项顶芙蓉冠的大掌教相对而立。

嘉年站在两人旁边,像是条路过的野狗。

他冷冷问道:“你是几时附在我身上的?”

柑香道:“从你走出守岁宫的那一刻起。”

嘉年愣住了。

感情自己一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带着一个飞升境巅峰的阴神到处被人追杀?

柑香淡漠道:“我的这缕阴神没有战力,更不会出手。如果你死在半道,我会另寻法子来地外天。”

嘉年憋屈不已。

他知道柑香说的是实话,可他还是生气。

你妈的,柑香你损不损,借我的口骂大掌教。

若换个玉皇京道士,听你这么说,自己早被一巴掌拍死了!

柑香一指边上,说道:“一边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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