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被抬出圈子的那一刻,终是浑身一阵松软,手脚终于松开。

他方才被苏长雨抡了数拳,强自撑住,这时候只觉得腿上屁股上都在生疼,叫道:“快扶我起来。”

陈芝泰忙和另一人搀扶着秦逍起身。

“骑校大人,你真是智慧过人,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陈芝泰赞叹道:“这样智慧的法子,我也要花上好几天才能想出来。”

苏长雨起身来,羽氅和衣甲上满是尘灰,颇有些狼狈,看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道:“秦逍,你刚才自称老子?”

“没有。”秦逍立刻辩解:“中郎将,方才被你打的糊涂了,也不知道胡说了些什么,要是有得罪之处,还请中郎将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苏长雨冷笑一声,道:“你好得很,果然是好得很。”却不多言,大踏步向营门方向走去。

袁尚羽心知苏长雨被秦逍用那般手段从圈内弄出来,必然是恼火至极,见苏长雨要走,忙道:“中郎将,我!”

苏长雨从他边上擦身而过,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你们自己听军令吧。”

这时候却见另外两名夜鸦中的一人走到营旗下,取出了一只卷轴,打了开来,大声道:“白虎营将士听令!”

袁尚羽第一个单膝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单膝跪下。

“将令:自即日起,原属长义候麾下白虎营,编入西陵都护军,三日之内,将全营官兵名册呈入都护府兵曹,列入军籍,隶属于西陵都护府,由黑羽将军节制统领。”夜鸦沉声道:“营中将士,在整编之前,暂驻守原营,亦有原统领袁尚羽暂代统领。”走上前,将令书递给袁尚羽,袁尚羽双手接过,恭敬道:“白虎营谨遵将令,袁尚羽代白虎营谢圣人隆恩,谢黑羽将军!”

“原统领,尽快将白虎营名册登记在册。”夜鸦道:“三日内,必要呈送至都护府兵曹,这是将军的军令,不得有违,否则将军法从事。”

袁尚羽恭敬道:“卑将遵令!”

此时苏长雨已经去的远了,那夜鸦也迅速跟上去,剩下那名夜鸦却是并无离开。

白虎营将士听得将令宣读,都是兴奋不已,知道从这一刻起,白虎营也就正式成为了西域都护军,是真正的大唐铁骑。

秦逍望着苏长雨远去的背影,心下却有些诧异。

这道将令,自然是早就准备。

既然黑羽将军派人带过来,自然是要对白虎营宣读,苏长雨却又为何横生枝节,没有一开始便拿出将令,反倒是要生出事端?

四周终于传来欢呼声。

袁尚羽收好将令,长出一口气,这才走到秦逍身边,问道:“可有受伤?”

“那家伙下手可真重。”秦逍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大人,我可能要休息几天了。”

“将军既然让我们在原营驻扎,你就尽管休息就是。”袁尚羽含笑道:“今天你算是为大伙儿立了一功。”

秦逍道:“如果不是统领大人伤了他,我肯定不是他对手。”

“骑校大人,你刚才那般骂他,你说他会不会记恨在心,以后找你麻烦?”陈芝泰忽然道:“他可是中郎将,还是将军身边的人,你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秦逍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准备和我拉开距离划清界限,以免以后被牵累?”

“大人这就说错了。”陈芝泰肃然道:“大人对我如兄弟,我陈芝泰也是知道好歹的人,好兄弟讲义气,日后他真要找你麻烦,我一定和你站在一起。”

“说话的时候眼睛别闪。”秦逍道:“一看你就不是实话。”

袁尚羽见四周将士欢声笑语乱糟糟一片,大声道:“如今大家都已经都护军,比以前更要自律,之前军中的军规归,暂时依然要遵守。”挥手道:“各自回应,还有,各旗的骑校将本旗兵士再清点一遍,列好名单籍贯,明天晚上之前交到我这边。”

袁尚羽一声令下,众人不敢再吵闹,各自回营。

一直站在不远处并无离开的那名黑羽夜鸦忽然走过来,袁尚羽正要拱手,夜鸦却是微点头,抬手指了指秦逍,并不多言,转身就走。

秦逍一怔,但瞧那意思,夜鸦分明是让自己跟过去。

他微皱眉头,袁尚羽知道黑羽夜鸦是黑羽将军的近卫,这种时候,还真是不好得罪,向秦逍使了个眼色。

秦逍微微点头,轻推开陈芝泰,跟着那夜鸦过去。

他腿上被抡了两拳,走路的时候颇有些疼痛,一瘸一拐。

夜鸦缓步前行,秦逍跟在后面,有些奇怪。

难道苏长雨方才失了颜面,这夜鸦要替苏长雨出口气?

走了好一段路,四周无人,那夜鸦终于停下脚步,秦逍跟上前去,距离还有几步之遥,拱手道:“不知兄台有何指教?我已经受伤,你要趁人之危,那实在有损黑羽夜鸦的威名。”

却听那人忽然笑起来,缓缓转过身,抬手从脸上摘下了夜鸦面具。

“捕捕头!”

秦逍借着月色看清楚那人脸庞,大吃一惊。

这夜鸦竟赫然是孟子墨。

“是不是很意外?”孟子墨含笑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头一遭见面,就敢得罪中郎将,以后你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秦逍忙上前,道:“捕头,你你怎么来这里了?又怎会和苏长雨在一起?”见得孟子墨面带微笑,猛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震,失声道:“难道难道你真的是黑羽夜鸦?”

孟子墨含笑道:“龟城的马快捕头,却摇身一变是黑羽夜鸦,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秦逍脑中飞转,猛地想到韩雨农那次对自己的嘱咐,如果进入甄侯府有什么意外,让自己前往界北府找寻苏长雨。

苏长雨是黑羽夜鸦,而且还是朝廷的中郎将,韩雨农不过是龟城都尉,又怎会认识苏长雨?

这时候却已经想到,如果韩雨农也是黑羽夜鸦,那么认识苏长雨自然是理所当然,甚至将发生意外之后的事情托付给苏长雨,那亦证明韩雨农与苏长雨的交情匪浅。

秦逍记得很清楚,孟子墨是韩雨农从关内调来的人,从哪个衙门过来,秦逍却从不知晓。如果韩雨农是黑羽夜鸦,那么他与孟子墨情同手足,孟子墨当然也有可能是黑羽夜鸦。

“捕头,你是黑羽夜鸦,那那韩都尉他!”

孟子墨微微颔首,道:“老韩是将军当初一手安排出关,到龟城担任都尉,目的就是为了掣肘甄侯府,也是为了盯住甄家。那时候甄家在甄郡树大根深,不容易对付,都尉府的人大半都被甄侯府收买,眼中只有甄侯府而没有朝廷,老韩知道要在甄郡立足,仅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是困难重重,所以才会对都尉府大刀阔斧地改变。首先便是要清理那些目无朝廷的败类,还要补充自己人。”

“我明白了。”秦逍道:“捕头你是出关帮助都尉大人。”

孟子墨笑道:“老韩和我是将军的近卫骑兵,当年雪夜夜袭,我与老韩都在其中,我和他同生共死,求我出关相助,我不好拒绝,只好离开将军,跟着他在龟城待了多年。”

当年雪夜擒可汗的穿起天下皆知,那三十名黑羽夜鸦亦是名动天下。

秦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在龟城朝夕相处的韩雨农和孟子墨二人,竟然当年参与夜袭的黑羽夜鸦,吃惊之余,却又觉得兴奋不已。

“捕头你跟着甄煜江来到宇文郡,就是为了盯住他?”

“也是为了与人联络。”孟子墨道:“白静斋一直暗中为将军提供情报,此番利用宇文家剿灭甄家为良机,将军重新出关,此事是将军和白静斋暗中布局。我来到宇文郡,就是奉将军之令,暗中与白静斋接触,尔后打探宇文家的动静。”叹道:“将军为了这一天,等了十几年,终于能够重新回到西陵。”上前来,轻拍秦逍肩头:“详情我已经清楚,如果没有你得到白狼王的赏赐进入乞伏善的府里,白静斋就没有机会让你们找到那两封密函,这把大火,可说是因为你这点火苗所起,将军对你也很是欣赏。”

秦逍惊讶道:“黑羽将军也知道我吗?”

“你在龟城仗义出手,为我刺杀甄煜江,此事又如何不能禀报将军?”孟子墨笑道:“将军说你虽然年少,但有侠肝义胆,乃是英雄少年,对你的印象可是很好。”

秦逍心下欢喜,道:“可惜我今晚得罪了苏长雨,他回去之后,只怕会说我坏话。”

“你放心,中郎将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心胸狭窄。”孟子墨道:“他自幼习武,十一岁的时候就跟在了将军身边,当年夜袭王帐,他也是其中一员,当时不过十三岁,是黑羽夜鸦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和我们都是兄弟,也是讲义气的人。”

秦逍吃了一惊,心想十三岁就跟着夜袭王帐,苏长雨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此说来,苏长雨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左右。

“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心情很不好。”秦逍道:“我还以为他心中恼怒。”

孟子墨神情也严肃下来,道:“他不是因为你恼怒,而是因为白虎营。我也不瞒你,今日你算是坏了苏长雨的好事,如果不是你,白虎营无人胜他,那道将令也就不必拿出来了。”

秦逍心下一凛,皱眉道:“捕头,你的意思是说,将军真的要解散白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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