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广宁府兰若庭酒楼,华灯初上,酒楼内却是热闹非凡。

百年来,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在辽东军的打压下,从极盛逐渐走向衰落。

曾几何时,东北八姓名动天下,出了榆关,就是东北八姓的天下,东北诸郡大小官员至少有半数出自八姓或者与八姓有渊源,东北八姓就如曾经的江南七姓一样,是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

虽然论及财力以及对朝廷的影响力,东北八姓不足与江南七姓相比,但当初东北八姓对东北四郡的控制,绝不下于江南七姓对江南地区的控制。

但这都已经是昨日黄花。

辽东军驻守东北四郡之后,并没有选择与东北世族融合,反而是野心更大,一度对东北世家豪族进行打压,想取东北豪族而代之,成为东北真正的主人。

门阀终究是败给了军阀。

作为东北世家豪族之首的东北八姓,被辽东军连续多年打压过后,半数已经消失,剩下的也只是苟延残喘,而整个东北四郡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也只能被辽东军踩在脚底,仰辽东军的鼻息而存。

辽西世家自然也是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压。

辽西尤家曾经是东北八姓之一,尤家弟子为官者不在少数,名下的田产也是无数,甚至有族人在京都为官,显赫一时。

不过在辽东郡的打压下,尤家早已经不复往日之辉煌,名下的田产也被辽东军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数代人创下的家业,已经是十不存一。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家虽然不复往日辉煌,但在辽西依然是名望不低。

家主尤富水此刻正与几名世家家主谈笑风生。

今晚的夜宴,是郡守府下帖邀请,城中大大小小几十位世家家主都受到了邀请,此刻受邀的世家家主大部分都已经赴宴到场。

辽西郡最近的震动,着实让辽西世家感到匪夷所思,谁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之内,龙锐军竟然迅速取代了辽东军,成为辽西郡的掌控者。

郡守公孙尚畏罪自尽,郡尉乔明水亲自指挥劫掠官银被捕,榆关守将淳于布也是突然获罪,此外牵涉其中的辽西大小官员不计其数,朝廷更是派出刑部、吏部和大理寺三大衙门的官员前来查办,弄得整个辽西地震山摇。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朝廷派来的这些官员,只是在协助龙锐军迅速掌控辽西。

朝廷显然对盘踞在东北的辽东军存有戒心,所以派出了秦逍统帅龙锐军前来制衡,本来从关内突然派出一支兵马前来东北,许多人都猜测龙锐军撑不了多久便会被辽东军逼退回关内,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龙锐军不但撑了下来,而且硬是在辽东军的身上割下一块肉,将辽西郡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虽说这背后似乎有朝廷撑腰,但众人也不得不佩服秦逍的手腕。

此番夺取辽西郡,秦逍出手果断,而且几乎是兵不血刃地达到了目的,在控制广宁之后,利用朝廷钦使的招牌,迅速对辽西进行了大清洗,无数辽东系官员获罪落马,处置的干脆利落。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曾经被辽东军残酷打压的萤草堂,竟然翻身而起,与龙锐军合流,成为了龙锐军的强大助力。

萤草堂的白玉楼暂代行驶郡守之责,诸多空缺的职位被萤草堂的势力添补起来,而辽西九县的县令都被查出罪名,短短时间内就被一网打尽,龙锐军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利用萤草堂的人填补上去。

本来在东北世家和百姓眼中,龙锐军绝对属于外来势力,可是补缺官员几乎都是出自萤草堂,而萤草堂分明与龙锐军合流在一起,龙锐军能够重用萤草堂这批本土文人势力,却让世家百姓对龙锐军的排斥心理迅速减弱。

今日郡守府设宴邀请众多辽西世家家主,却是让众人心中疑惑,不知这次宴会所为何故。

世家家主的心思也是各异。

有些人心中倒是轻松,特别是被辽东军曾经打压过的世家豪族,例如尤富水这样的人物,本就与辽东军有隙,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尤家与辽东军的关系并不好,而龙锐军与辽东军争锋相对,那么在尤富水看来,龙锐军当然不会将刀锋指向尤家。

倒是一些与辽东军有往来的世家,心中忐忑。

辽西大震荡,文官武将落马不少,但龙锐军却一直没有对辽西世家开刀。

有些人心中便想到,宴无好宴,今日设宴,龙锐军只怕是要向辽西世家开始动手了。

更有人觉得龙锐军很可能是利用这次宴会向辽西世家盘剥,毕竟龙锐军入驻广宁之后,还没有从辽西世家的口袋里掏走一枚铜钱,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天下乌鸦一般黑,辽东军对东北世家极尽盘剥榨取之能事,许多世家豪族甚至因此伤筋动骨家道没落,若说龙锐军对世家豪族无所求,那是谁也不相信。

如今辽西在龙锐军的掌控之中,刀架在脖子上,如果龙锐军真的要逼捐,也只能破财消灾。

“郡守大人、郡丞大人到!”

门外传来声音,在场的世家家主们纷纷站起,随即就看到一身便服的白玉楼和郡丞霍勉之一前一后出现,众人立时躬身行礼。

白玉楼不但是暂代郡守之职,他本身就是东北的大儒,名望极高,东北世家对这位大儒也是打心里尊敬。

“都请坐,都请坐!”白玉楼和霍勉之拱手还礼,含笑道:“大家不要客气,都坐下说话。”

待众人落座后,白玉楼才含笑道:“今日邀请诸位赴宴,诸位一定很奇怪,或许还有人心中忐忑,搞不清楚是福是祸。”

他开门见山几句话一说,反倒让一些心中忐忑之人轻松不少。

“郡守大人,今日宴席,本该是我等请大人。”尤富水起身拱手道:“大人荣升,一郡父母官,以后辽西近十万户都要仰仗大人的照顾,大人受累,我等自当有力出力。”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点头。

“尤老爷请坐!”白玉楼抬手笑道:“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达,目下我也只是暂行郡守职权而已。今日邀请诸位过来,确实有一件大事要商议。”看向霍勉之,霍勉之却已经双手捧着一份文册呈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文册之中到底写着什么。

白玉楼翻看了几页,抬头道:“这是近日户曹整理账目之后的文册。尤老爷,根据户曹的记录查知,尤家十五年前还有良田四百三十倾,不过现在只剩下八十倾,不知是否属实?”

在场众人都是诧异,尤富水亦不知道白玉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道:“草民不能确定十五年前有多少良田,不过眼下确实有八十倾良田。”

“户曹的记录应该不会有错。”白玉楼笑道:“十五年前,朝廷下令在东北四郡检地,确定实际的耕地面积,尤家名下检出四百三十倾,而且令尊签字按印,不会有什么疏漏。”

尤富水勉强一笑,白玉楼今日一上来的话题就直接牵涉到土地,不但是尤富水,便是在做其他人都是心惊胆战。

在场的世家家主,大部分都是曾经风光无限的豪族,名下的良田都不在少数,不过辽东军在东北四郡跑马圈地,几乎所有的世家豪族都遭受打击。

当初尤家是东北八姓之一,更是辽西头号世家豪族,良田数百顷之多,自然成为辽东军眼中的肥肉,十几年来巧取豪夺,尤家名下的田产大部分都已经被辽东系官员夺走。

此刻白玉楼直接提到田产,所有人一颗心都提上来,寻思着难不成龙锐军也顶上了辽西世家的田产?

“端木老爷可在?”白玉楼目光在人群扫动,一名老者起身拱手道:“草民端木相见过大人!”

“端木老爷,十五年前检地之时,端木家的田产有一百六十倾,如今只剩下二十六倾,不及当年的零头,我没有说错吧?”白玉楼神色淡定,语气温和,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端木相只能道:“回禀大人,确实如此。不过不过去年公孙公孙尚的母亲做寿,公孙尚派人找到草民,让草民献出一块良田作为寿礼,共有一百多亩地,所以所以现在端木家名下的田产不到二十五倾!”

他此话一说,厅内一阵骚动,许多人都是义愤填膺,毕竟在场众人几乎都是被辽东系官员以各种理由盘剥过,公孙尚利用做寿为名,迫使端木家献地,却是让众人感同身受。

只是谁也闹不清楚,白玉楼今日光明正大提及田产,不知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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