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汉很大,乘乡很小。

扈商都死了好几天了,可是他死亡的消息还是没能传出广汉,就连广汉下辖的十县三道也没有尽知。

但在郡城乘乡之中却早就人尽皆知。

这些天来乘乡内内外外的人员调动无比都在刺激着乘乡中人的神经。

尤其是王莽这位新太守,更是让乘乡大户琢磨不透。

从他上任第一天公开见了郡丞及十县三道的官吏之后,剩下的时间几乎就露出面,就像是个害羞的大姑娘一般。

现在前太守突然遇害,他却一直都在郡府之中以为扈商守灵名义不见他人,这样的情况也不禁使得有些人大户认为王莽这位长安来的贵人可能是被扈商之死吓到了。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而已。

也有些人因为王莽这般作为而感到莫名的心慌,但也猜不透王莽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都尉赵虎带领着郡兵来到了乘乡之外驻扎之后,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看出了王莽的这些日子暗地的所做的布局。

同时也有些人在心底暗自好笑王莽的谨慎,认为王莽这般行为就是被扈商之死吓到了。

不过对着外人如何想,王莽也已经不在意了。

现在在乘乡之中,不管是内,还是外,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眼看着明天就是扈商的头七了,王莽自然也是为扈商大操大办一番,否则这扈商之死岂不是显得太过凄凉?

赵普得了王莽之命后,立刻就向乘乡之中的大户们发出了明示,要求他们明天到郡府之中为前太守扈商致哀。

卓家,程家,孔家在接到赵普传来的信息之后,三家自然而然的聚集到了一起。

这三家虽然互为竞争关系,但在一些重要的决定之上,三家还是会互通有无,以此来保证三家在广汉之中的绝对利益。

卓家在乘乡之中的话事人是蜀郡卓家的本家二爷名为卓然,卓家不同蜀中其他大家那样,在蜀中开枝散叶甚多。

卓家的崛起说起来就是一场无比巧合的因缘际会,在秦兼天下之时,本是赵国富商的卓家被迁居到了蜀中之地的临邛县。

临邛是蜀郡治下的一个县,这个县铁矿资源丰富,所以,卓家就靠山吃山,开始以冶铁为业,渐渐的也又一次成长为了蜀中富商大户。

但因卓家的“成份”问题,即便是卓家以冶铁为业,也万难将自身的影响力扩展至整個蜀中。

直到汉武帝时,这一切发生了改变。

卓家出了一位名叫卓文君的才女。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相恋,两人俱都是一时之才俊,司马相如之赋更是名动长安!

被誉为一代“赋圣”。

而卓文君之才亦是当世顶尖之选。

一首《白头吟》一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更是传唱之至今,比起司马相如之赋还要家喻户晓。

这样的一对才子佳人组成的CP,其威力在当时绝对就是顶流之中的顶流。

而且,两人之间的相恋相爱,还是以震撼世人的私奔形式完成的。

因此,两人CP话题性更是引人入胜,成为了当时一时无两的热门话题。

后来又因司马相如在长安权贵圈中的名气,也使得卓文君家族受到了特别的影响和关注。

这一下子卓家的名气就在蜀中和长安也传开了,卓家的生意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照顾,一跃成为了蜀中首屈一指的大户。

卓家的势力自然而然的也就临邛走了出来,渐渐的覆盖了整个蜀中之地。

而广汉作为资源大郡,铁矿储量自然也不在少数。

因此卓家也就在广汉铺开了产业,继续靠着家族的优势做着冶铁的老本行。

但是卓家不同其他家族,卓家并未分支家业,即便是在远离临邛的广汉乘乡,卓家依然还是会派出当代嫡系为主,操持着广汉的冶铁事业。

因此,卓家也就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广汉上三家之首,程家和孔家紧随其后。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小看了程家和孔家。

程家和卓家一样都是秦始皇时,被强行迁至蜀中的家族。但是程家的底蕴比起卓家更胜几分。

程家先祖是春秋之时的晋大夫,荀氏别族。

即便是被迁徙到了蜀中之地,程家在蜀中之外,还是有家族助力的。

因此程家在蜀中的冶铁生意一直都稳步壮大之中,若不是卓家因为百年前的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

卓家对比程家之势,肯定是拍马不及的。

但现在程家比起卓家其实也不差在哪,在蜀中两家还都是半斤八两的大家族。

只不过广汉之中的程家非是嫡系,而是听命于大宗的旁支,所以,在广汉之中比起卓家来,自然也就稍差了一分。

孔家和卓,程两家又不一样。

孔家来自于南阳郡,算是后来的外来户。

但是孔家家主也非平庸之人,他来到了蜀中之后,见到卓,程两家已经占据了蜀中冶铁生意的大头。

于是乎,孔家就另辟蹊径开始做起被卓,程两家忽略的南蛮生意。

孔家将自己家族所冶炼之铁卖给了蜀中南部之中的蛮夷之人,这些蛮夷之人虽然看着很穷很落后。

但是他们占据的蜀中南部之地,依然也是金银铜等矿藏丰富之地,只因蜀中汉人稀少,再加上古代的自然条件恶劣,所以,这片地方自然也就是这些南蛮子们乐土了。

这些南蛮子不会冶铁,所以,当他们想要铁器的时候,就只能跟孔家来买。

因此孔家就成了蜀中南蛮铁器的大供应商,从而赚取着这些南蛮们在蜀中南部深山之中开采出的黄金白银,获得暴利。

从而一跃成为卓,程之后的第三大冶铁家族。

如今这三家在广汉乘乡之中的话事人在接到了赵普的通知之后,聚集到了一起。

卓然跪坐在首位之上,程家的话事人程方跪在于右侧,孔家的话事人孔秀跪坐于左侧。

三人的位置贴近,只要伸动起身子就可以做到交头接耳。

因此,三人的秘密谈话,声音的音调也不太高。

卓然看了一眼左右,说道:“扈太守在出蜀之前被人劫杀,两位怎么看?”

程方和孔秀对视一眼,两人又看着卓然。

程方小声道:“据吾可靠线报,新太守已将扈太守之死定为非一般普通盗匪劫杀。”

程方此言一出,卓然和孔秀都不由抬头看着程方,两人的眼中也露出了并不太多的惊讶之色,好像程方所言的可靠线报他们也知道,但为了配合程方,还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卓然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新太守言明日是扈太守头七之祭,二君以为太守此为何意?”

孔秀活动了一下身体,低声说道:“吾以为此事应为新太守试探之意,他既然已将扈太守之死定为非一般盗匪劫杀,那么新太守必然是要打起为扈太守复仇之名义,召集我等捐资捐物剿灭盗匪。”

“吾以为吾等应效仿前事,同进共退,反向试探新太守之胃口。若是新太守胃口太大,我等便联合下五家施压于他。若是胃口一般,那吾等稍稍满足一番,与新太守结交一个善缘也是极好。”

孔秀刚一说完,卓然和程方也都露出了一个认同的表情。

同时卓然又说道:“不过此事也不能全由新太守一人而言,广汉何等太平?哪里有什么非一般盗匪横行?因此,吾认为明日致祭扈太守时,还是要有人站出直言。不能任由新太守将此事肆意夸大,强压吾等捐资剿匪。”

程方孔秀又看了卓然一眼,“卓君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卓然轻轻抚须,仿佛是智珠在握。

“自然是张家。张家家业虽不用吾三家之盛,然张家势力在蜀中最是根深蒂固,若由张家站出直言,新太守考虑张家在蜀中数百年之经营,必然也不会轻易责难。因此,张家最为合适。”

程方和孔秀顿时也都露出了一丝微笑,两人也都眼睛一亮的赞道:“妙哉!张家甚好!张家族裔遍布蜀中,新太守先要动张家,还真要掂量一二。”

三人就这样商量好了,明天的计划。

同时在商量出结果之后,三人就派人去请张家家主张合到了这里,给张合分配了任务,同时也给张合许诺了一些好处。

毕竟挑战新太守权威的事情,还是有一些风险的。使得给张合一点补偿,那也是情理之中。

张合在听了卓然,程方,孔秀三个老狐狸的计划之后,他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因为像这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已经干过多少次了。

广汉在他们眼里,太守是流水的,而他们才是铁打的。

得罪了一任太守,顶多也就是三五年不顺而已,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接下来那就收获的时节。

所以,这对张合而言,完全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张家太大,太分散了。乘乡张家若是想要一直保持兴旺,除了要依靠庞大的同族势力之外,也要靠着卓,程,孔这样的巨贾大家,才能繁荣昌盛。

否则,乘乡张家的势力就可能会被别的家族取代。

因此,张合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而这三家许给张合的好处也是格外喜人的,那就是事成之后,他将得到一处新矿的冶炼之权。

第二日转瞬及至。

这一日的太守郡府之中更是庄严肃穆!

无论是郡府门前,还是郡府院中皆都是以黑白为主调的哀悼之色。

守卫郡府的侍卫和仆从们也都腰缠麻绳,头戴白布,个个也都神情肃穆的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上,有条不紊的服务着今日郡府之中进行着的前太守头七致祭。

这一日王莽也一如既往的穿戴着麻衣,威严的站在灵堂之中,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对着灵堂之上的扈商牌位干嚎着“悲哉兄长,痛哉兄长”之类的话。

好似这一天王莽的所有情绪都压抑着酝酿着了,就等一个爆发的时机了。

赵普一身大孝站在灵堂之前,客串着今天扈商头七之祭的司仪。

乘乡郡城之中的官吏和十县三道的官吏依次进到灵堂之中,听从着赵普这位尽责司仪的命令对着扈商牌位跪拜。

赵普高呼:“跪!”

灵堂之中的人一起跪地。

接着赵普又高呼一声:“拜!”

众人双臂伸开,然后猛的回击,啪的一声,拜了一下。

赵普又呼道:“再拜!”

众人又双臂伸开回击手掌,再拜。

再拜完毕之后,赵普又呼道:“三拜!”

众人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待到这些流程结束之后,赵普又呼道:“兴!”

这下众人才得以起身,然后众人又对着王莽一拜。

王莽也微微回礼致意,至此这波人才算是完成了对扈商的头七拜祭。

待到这些官吏们拜完之后,卓,程,孔及张,墙,措,寋,川八家大户才依次进到扈商的灵堂之中。

赵普看着这八家的家主驾临,又瞄了一眼坐在灵堂之中的王莽,他也不知道王莽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现在赵普只想安安生生的快点结束扈商的头七致祭。

于是乎,赵普又开始了尽责的司仪工作。

一套,“跪“、“拜”、“再拜”、“三拜”、“兴”的礼仪下来之后。

这八家家主也拜祭完了扈商。

正当他们准备对着王莽一拜之时。

王莽陡然发难道:“尔等何意?吾兄长治理广汉数年,尔等皆承吾兄长之恩惠,今日是吾兄长头七之祭,尔等竟无一人有伤心悲痛之泪!”

王莽这句话就像是惊雷一般,一下子就把这八家大户的家主给吓蒙住了,一时之间八人也都懵逼了,还没听说过给人吊孝非得哭的。

但是,现在王莽陡然站出以这样的问题问住他们八个。

他们八个顿时也不由慌乱了几分。

就在王莽的眼神继续威慑的盯住他们之时,其中一位反应敏捷,底线不高的家主转身就对着扈商的牌位跪下了下去,哇了一声伤心大哭出来:“悲哉扈君,痛哉扈君!扈君治理广汉多年,犹如父母恩庇我等,突闻扈君噩耗弃我而去,吾心之悲谁人能知?”

这突如其来的悲乎表演,整的王莽也差点都没接住。

王莽看着这位提泪横流的表演家,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份敬意,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没想到小小的乘乡郡城还有如此演技精湛之演员。

有了这个家伙的带头之后,剩下的七人也不得硬着头皮回扑跪在地上,开始有样学样的干嚎着。

只不过这七人的演技实在是太差劲了,哭戏感情投入不足,恍惚间还给了旁人一种荒诞无比的黑色幽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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