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糖没有申饬德音震惊的直视小娘子,轻轻把他手里的两封信拿回来收好。

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消化小娘子的意思,然后才给他换了一盏热茶。

德音这辈子头一次体会到脑子空空的感觉,顺着新茶看到阿糖纤纤玉手,再往上,突然发觉作为女娘的贴身侍婢,阿糖过于艳丽的面容,不由指着她道:“所以,阿糖是……”

不等阿糖说什么,萦芯打断道:“阿糖只是阿糖。她也是世家女出身,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把她给顾禺。而且过不久,我就会放她出李氏,恢复原姓。

你要是能也可以。”

阿糖毕竟是小赵国逃来的,身上没有罪责,恢复旧姓只需要萦芯花钱。

德音却是罪奴,得看律法上有没有赦免的可能呢。

阿糖并不怪德音多想,看着小娘子一笑:“小娘子,多给德音叔点时间,重新考虑吧。”

德音早就觉得阿糖高傲得不像个正经侍女的样子,只得对她一点头,“适才得罪了。”

他其实是怕小娘子与阿糖契若金兰(女铜古称),所以才不想与真与顾宗子成婚生子。

好在看起来并不像……

阿糖笑笑不语。

她和萦芯都没发现德音刺激受大了,思想狂奔的有多远。

捧起茶盏,德音喝了几口。

一如小娘子所说,他如今只能接受这个既定事实,至于小娘子婚后会不会改变想法,还得看顾宗子婚后如何行事。

如今,按照两家只是合作,过几年就要别居或者和离来看,如今小娘子的确不需要先给顾丁氏递台阶。

等丁氏倒了,顾丁氏一个没有娘家支撑的后君姑怎么也辖制不到小娘子头上了。

仔细权衡过后,德音放下茶盏,“既如此,小娘子眼下应当帮顾氏,继续将顾丁氏的所作所为与顾氏分开,并且在人前维护顾宗子的颜面。”

说白了就是给顾丁氏本人的面子上踩一脚,让大家都知道,目前让顾氏失礼于人的都是她自己“别有居心”或者“能不配位”。

让萦芯踩着她出现在广固世家的面前。

“嗯!如何做呢?”萦芯问。

德音不答反问:“小娘子之前可有计划如何教养继子?”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萦芯笑了。

《后汉书·邓太后纪》记述:“永平中,四姓小侯皆令入学,所以矫俗厉薄,反之忠孝。”

所谓四姓小侯指的就是当时的四家外戚。

吴国如今也有二百多年了,外戚子弟多如狗。如果是出身于朱氏这种大世家的还好,自有族学教养和管束族中子弟。

就怕出身一般,家庭条件又因为做外戚乍富起来的,长辈疏于管教,小辈多有不知收敛的。

是以,吴国也学前人的办法,在城南太学的隔壁,建立了一个专门教育外戚子弟的“小侯学”。

由朝廷直接延聘名师执教,教学条件较好,以学习《孝经》为主,兼学《尚书》等儒学内容。

广固本地人简称其为“小学”。

从先帝开始,小学还特许一些武勋世家的小辈入学,以期让未来的武将们“文武双全”。

不过,先帝的愿景是美好的,发展至今,结果却是无奈的。

本来小学里的外戚学生们就不怎么服管,再加上一帮从小“棍棒教育”出来的武勋皮猴子,命不够硬的讲师和学政一天能被气死三回!

顾禺的长子阿石身为入学武勋子弟中身份最高,又从小受到顾丁氏的“快乐教育”,在学里就是一霸!

哪天他懒了旷课,或者去逃学,讲师们都得庆幸他“饶”过自己好活一天。

这个八岁的熊孩子前一段时间,从后曾外翁(顾丁氏之父)的手里得了一匹蜀汉来的矮脚马。

稀罕的不得了。

这几日天天在学里晚来早走,骑着它去市子里看人角抵(摔跤)。

阿石不止看,还被一帮总拉着他一起玩儿的年长郎君们教会了博戏(赌博)。

幸好他们也不是做局骗他钱,所以阿石有输有赢,只隔三差五回家时,身上要少几个珍贵的配饰。

顾丁氏也不管,反正阿石的东西基本都是他自己花费他已故阿娘顾董氏的嫁妆买的。除非顾禺和他一双儿女都亡故,顾丁氏也拿不到这些钱财,就放任阿石随意败了。

也正是阿石手松,让他在坊间“闯”下偌大名头,一郎找毕九随便一问,就得到不少消息。

于是,转天五月二十下午,萦芯坐在牛车里,远远的跟着阿石在市子里转悠了一会儿,看他被年长的坏胚子们明捧暗欺的带着玩儿了一路。

傍晚,阿石从市子回顾府时,萦芯便去早就安排好地方“偶遇”他。

辞别了一群狐朋狗友,阿石刚要走入“顾将军巷”,就被穿着考究的德音有礼有节的拦住了。

“这位小郎君,唐突了。实是鄙主有事相询,能否请小郎君驻足片刻?”

阿石今天是赢了的,心情大好,而且德音虽然说话不得他的意,胜在姿态谦卑,他便一点头,“在哪?”

德音往不远处,墙荫下的牛车一指,阿石便拨马带着四五个随侍过去了。

“你谁啊?”

阿糖把车窗打开,阿石还没看见里面的人,先被车里传出来的沁凉桃香沁了心脾。

就听车里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娘道:“小郎君有礼。”

阿石还没到慕少艾的年纪,于男女之防也不特别在意,很失礼的仔细看过去。

萦芯便大大方方的朝他一笑。

“有礼有礼,快说什么事儿。”

阿石在市子里耍了一下午,早热了渴了,一感受到车里的凉意,便烦躁起来。

萦芯见状,亲手给他倒了一盏加了蜜的早桃汁,“才我路过此处,见小郎君的马稀奇,想问问小郎君此马是何来处。”

阿石本来是不应该接随便什么人给他的饮子的,不过他看那壶一直浸在飘满碎冰的华美漆盆里,便不由自主的接了。

几个随侍仗着人多,又是快到家门口了,也就放任他喝了。

“嗯!好喝!再来一盏!”

阿石是真爱喝,“我告诉你马的事儿,你把这饮子的方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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