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暾沉吟一瞬,凝眸注视着应同主仆问道:“合异不如再想想,两次来吴,可有过会令人误会的举动?”

应同欲哭无泪:“同两次来贵国,沿途都是与桓楚文士和行商同行。到费后更是一直在李氏眼皮子底下,全无一处逾矩啊!”

董暾看他不似作假,书童也抖如筛糠,便道:“既如此,你怕什么?虽你不是吴人,可我大吴自有法度,小小县长怎敢一手遮天。”

应同咬牙强喘两口气:“同乃是堂堂正正的大楚氏族郎君。倘……倘再被冤入狱,国中自有人为同讨回公道!”

李藿无奈的看着他,但凡他声音没那么抖,这话的可信度也能多几分。

因着有贼曹校尉先派人来报信,等他带人来李府抓人的时候,应同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几分。

李清和董暾端坐前厅上首一言不发,李藿坐在下首,问道:“校尉难道又要红口白牙的来拿人?”

王校尉无奈一笑:“是郡里的监察从事专为此事而来。还请李郎君勿要为难某,容某喝盏茶水再回去复命。”

李清辞官之前跟县长同级,董暾辞官前也拿的州级官员俸禄,有他俩在,王校尉也知道自己不够格跟他们对峙。是以他也不得罪人,喝了一杯甜滋滋、凉沁沁的饮子便带着人告辞了。

贼曹校尉走完流程,回去告诉上官李氏不见实证拒不合作,张理便请何韬一起,上了李家的门。

裴嵇作来访一方官位最低的一个,先介绍了何韬和他的幕僚,然后又向何韬介绍了董暾和李清父子。

官面上的人,哪怕马上就要动刀子了,也得先把礼行完。

双方见过礼,李清作为地主依旧坐首位,董暾坐了主客位,何韬坐了对席,他下首依次是他幕僚、张理、裴嵇。..

董暾下首作陪的李藿,冷眼看着何韬和董世伯好像很熟稔谈论了几句天气和都认识的人,然后因为张理不耐的插了句嘴,气氛终于变成应有的僵硬。

“某也是应太子令书而来,还请温阳兄勿怪。”何韬也不想得罪董暾,万一他再起复可是妥妥的州级官员。所以何韬一伸手,身边的幕僚便将太子令书交到他手上。“令书在此,请温阳兄验看。”

李藿起身,恭谨的双手接过,呈给董世伯。董暾打开看时,李清父子俩便也都看了。

董暾和李清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应同忤逆太子殿下,只董暾问道:“可是何监察报与太子殿下后,才有此令下达?”

不然太子殿下怕也不能这么快就知道费县有这么一出。

“正是如此。”何韬大方承认了。

董暾看着他沉声道:“某已离了官途,恬颜提醒何监察一句,此事涉及两国,可大可小。”

“温阳兄也是一片公心,某自当警醒。还请李家主尽快交出应同,太子之令不敢迁延,我等即刻便要出发。”何韬应付了董暾一句,便跟李清要人。

李清看向儿子,意思是让他去找应同出来跟他们走。

李藿却未动,而是朝着何韬一礼:“何监察容禀,应同乃是受在下所请才会再次来费,无论他是否做了有损大吴的行径,在下都有一份责任。还请何监察允许藿同往。”

“胡闹!”李藿话音一落,李清就怒斥道:“还不退下!”

事情已经到了李家无法左右的高度,如何还能让儿子牵涉其中。

“阿耶,藿意已决,还请阿耶允准。”李藿转身给阿耶一躬到地。

他是真的想陪应同走这一遭。

在李藿心中,这件事全由张理的贪欲而起,应同根本就是受了池鱼之灾。

国与国之间如何他还不懂,为何太子会插手这场冤狱他更是不能理解!他只知道若真任应同孤身一人去广固,就是眼看着一个无辜受李氏连累的人去死!

当初送小娘出嫁时,小娘跟他说应该先抬头找到毕生的目标,然后再朝着目标的方向踏出第一步,第二步……

可李藿至今也没找到自己的目标,并且因为张理和裴嵇的行径,让他愈发厌恶官场的“和光同尘”,于是他决定凭着从小到大一直学在心中的公义,先踏出这一步了!

“你……”李清看着儿子坚定而清澈的两眼,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诫儿子降低道德底线。

董暾暗暗一叹,果然是姣姣白驹啊……

“磬明,让白驹去广固看看吧。有他兄妹二人同心协力,应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他知道李小娘子应该是跟太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不知结果如何,帮李白驹一把或者阻止李白驹自寻死路,李小娘子哪怕只借着顾氏余泽,还是可以做到的。

李清这才想起来,自家脑子最清楚的女儿在广固,如何也不会放任儿子胡来,便颓然坐下身。

儿女都长大到不需要他这个父亲的荫蔽了啊……

“李郎君的确责无旁贷!既然你愿意一起去,那就别耽搁了。快叫应同出来这就启程吧!”张理巴不得李氏被拖拽到这个泥塘里,不等何监察说话,立刻就把事儿砸瓷实了。

裴嵇真是一句也插不上,坐在末位干着急。只要顾氏对陛下还有一定的用处,哪怕应同真的被定罪,陛下也不会为了个小小探子在顾荣父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动顾氏的姻亲李氏的。

而此事过后,要动李氏就更难了……

何韬瞥了咋咋呼呼的张理一眼,心道:若是最后应同无罪开释,李白驹此行便会被传为美谈,而这个张理便是这美谈里的跳梁小丑,自己可不能留下这煎迫良善的名声。

于是,他也给自己加了段戏:“义理之勇不可无。既然如此,某便先带应同回大牢,明日卯时出发。倘李氏白驹初心不改,亦可同往。”

“多谢何监察通融。明日卯时,藿必到!”

翌日清晨,萦芯让父兄尽量不要出费县的信刚入琅琊郡,李藿已经辞别父亲妻儿,带着三车给自己和应同主仆准备的行李,就出了费县城门。

有李藿同行,应同这一路少遭了许多罪,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李藿也不是光跟着他们走,他还趁着路上与何韬交际的时候,直言不讳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以期让何韬明白,这件事本身就是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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